,抬手道:“好了好了,朕的父皇早就免了你爹的君臣之礼,你也不用和朕拘束这些个。”
深衣尚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看悒悒地站在一旁的阿罗舍,头上贴的那个乌龟纸恰似鬼画符,颇有些她爹的“拙朴”笔意。
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不大正经的天子明德,也算是自家爹娘一手带大的。当年娘亲在朝中任太子谕德,是天子之师。直到现在,娘亲出访诸国,撰写策文政论,也都是为了寄给这位明德皇帝。
明德唤:“阿罗……阿罗……”
阿罗舍吞了苍蝇似的,大约是第一千遍一万遍地纠正道:“皇上,贫僧法号阿罗舍。”
明德清了清嗓子:“阿罗……咳……舍,你家妹子不愿意给朕做皇后,朕孤家寡人的,还是你继续陪着朕吧。”
阿罗舍一脸“你又来了贫僧不屑搭理你”的表情,道:“贫僧陪皇上走完这一趟,就打算云游四方去了。”
明德望着窗外的秋香桂子,忧郁道:“想着你一离开朕,就要落入刘姓妖女的魔爪,一世不得翻身,朕就万分心痛。”说着竟然真的捧心了。只不过这明德秉承天家美貌,不输刘戏蟾半分,一个男人捧起心来,竟也不觉得秽目,反令人觉得他是真的在为阿罗舍忧心。
阿罗舍一口晦气吹的符纸飘飘:“皇上,你要不要这么小人?!”
深衣听阿罗舍之言,才反应过来这明德是在威胁他要把他的行踪告知刘戏蟾……
明德佯怒,拍了把桌子,“小人?你竟敢说朕小人?”
阿罗舍:“……”
明德又大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刘戏蟾好歹也是朕的姑表妹。总之你要么跟着朕,要么跟着刘戏蟾。朕从来不给人选择,这回给了你两个,是不是对你很仁德?哈哈哈!”
阿罗舍回了一记白眼。明德没见到似的,坐回深衣的床边,和蔼问道:“小尾巴为何不愿意给朕做皇后啊?”
深衣瞅瞅明德,龙章凤姿天家雍然气韵,已过而立之年,睐笑之间俱是成熟男人的味道。只是那含着笑意的眼中,是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想着娘亲曾说过的“天威难测”,她想还是要给明德一些面子,便委婉道:“我和你年纪不配。”
明德乐了,“莫归尘也大了你快十岁,你怎么不嫌他老?”
深意心想这明德还真是聪明,知道自己说“年纪不配”是在嫌他老呢,便老实道:“我喜欢他,当然不嫌他老。”
明德懒洋洋地靠到床柱上,眯了一双狭长凤眼,不笑时,竟是不怒而威。
“你可知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杀手?”
深衣缓了这么久,昏迷之前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投映回脑海。心中一动,四下张望,竟是见不到别人,慌得便要跳下床来,口中惶然叫道:“莫陌呢!”
阿罗舍把她按回床上,道:“你别担心他,他没事,就是先走了。”
深衣这时已经全然清醒过来。
陌刀。
那柄冷月寒霜的陌刀似乎仍在她眼前晃着,血色如雾。
试问这世间还会有谁用陌刀?
南向晚说,那陌上春,使一双陌刀,“通体窄长,不分刀刃刀柄,只在手握处包上革套”。
虽然仍是想不通刀长和身长的问题,但只怕这“陌上春”,正是陌少在凤还楼所用之名号。
深衣忽的想起他说过,他母亲名叫陌羡仙,莫非他竟是从父母有双姓双名?
另一柄陌刀,她虽未见,但也知是藏在了另一根青竹杖中。
只是他右手既残,如何使那双刀?
陌刀一出,他这藏了七年的身份,再也藏不住了。
当日,监兵一品问他:你的刀呢?
他说:对付你一个,还用不上出刀。
必然,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出刀。
他似一缕幽魂,拖着一具残躯叛出凤还楼,深藏身与名七年之久。
却为了自己,再度出刀,将自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南向晚说,所有黑道的人都想杀陌上春,所有白道的人,也都想杀陌上春。
凤还楼要捉拿陌上春,朝廷要缉捕陌上春。
深衣心中一阵阵猛然缩紧,顾不得肩上伤口仍然抽疼,推开阿罗舍跳到地上,倏地双膝一折,跪了下来。
朱氏子女,跪天跪地跪双亲,不跪天子。
可她朱尾今天头一回跪下了。
明德一惊,站起身来,阿罗舍亦愕然道:“五妹你……”
深衣仰首,淡色的唇儿咬得殷红:“是不是十恶不赦,都是皇上你一人说了算。朱尾……朱尾恳求皇上将他从朝廷的通缉榜上一笔勾销。”
明德九龙暗纹的袍袂峻然一振,描金皁靴迈下地来,踱了两步,仪容已转肃括,穆穆然天家气象。
“朱尾,你母亲想必教过你天朝律法,当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皇孙,概不能免。莫归尘杀人如麻,其罪当诛。你让朕将他罪行一笔勾销,可要让朕如何取信于烝烝万民?让我天朝律法,如何宣声威于天下?”
深衣浑身大震,瑟瑟发抖。
杀人如麻。
其罪当诛。
她喜欢他,心中就只看得见他一个了。
便是知道了他是凤还楼的杀手,也一心只觉得,只要他本性善良,其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
她却忘了他的罪。
凌光二品。
他是从累累白骨中走出了凤还楼。
头上有青天,足下有黄泉,他手上,有太多人命。
深衣膝行两步,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