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子,与蒯茂相对而坐,“孩童之语,听听无妨。大夫请讲。”
“是。”蒯茂清清嗓子,缓缓道——
“林中白额虎,下山择人噬。可怜良家子,皆作腹中食。
大儿斫虎头,利牙断脊骨。二儿夺虎掌,爪指贯前胸。
三儿血流尽,四儿怎偷生。父母皆已没,何堪付死生!
儿也声声泣,虎也阵阵吼。父老不敢怒,弃田皆奔走。
但问惧者谁?长安海齐侯。”
刘符脸色缓缓沉了下去,“大夫是听何人说的?”
“长安的很多孩童都在唱,臣今日一早在城中好几处都听见了,王上如若不信,不妨亲自去长安街上走一圈。”蒯茂顿了顿,又道:“至于是谁教他们唱的,就非臣所知了,料想王上派人一查便可知晓。”
刘符伏在桌案上,用手支住额头,低声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蒯茂没说话,过了一阵,刘符整理了脸上的表情道:“多谢大夫提醒。大夫先回去吧,一会儿宫外有下人带你回府,我会再派官员过去带你熟悉一下政事,三日后便是朝会,大夫可不要忘了。”
“谢王上。”蒯茂也不多话,干干脆脆地走了。
待他走后,刘符便面色一变。他一个人在殿内,心里窝了股火,偏偏又没处去撒,焦躁地转了两圈,忽然一把抽出剑来,看看四周,又将剑狠狠推了回去。刘德的这件案子,若是只有朝臣知道倒还好,现在居然闹得满城皆知,还生怕传的不快,都编出歌谣来了!民意汹汹,他想做明君,就不能枉顾民意,就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民意如刀,如今就悬在他头顶上,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不敢轻动,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步不慎,这刀就要落下。
王晟当真下得一手好棋。他只用一封奏表、一首歌谣,就将他想要私下解决的家事变成朝廷之事,又将朝廷之事变为举国之事,把这件事摊开放到阳光底下,放到众目睽睽之下,用朝臣、用百姓,逼着他做出选择——除了顺着王晟给他画出的这条线走下去,他没有任何办法。
好啊!王晟,好!
刘符踢开门,大踏步而去。
刘符到了丞相府,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此时原本应该正在家修养的王晟不在府中,他去了关押刘德的地方。王晟命人打开牢门,门锁哗啦啦一阵响,刘德原本靠着开了扇小窗的一面墙死气沉沉地坐着,闻声如惊弓之鸟,猛地扭过头来。
“丞相……”狱卒看了看刘德,又看了看王晟的身板,有些犹豫要不要劝王晟不要进去,刘德要是暴起伤人,靠王晟自己是肯定抵挡不住,他们隔着扇门相救也未必来得及。王晟却负手站着,丝毫不像能听进去劝的样子,狱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打开了门。
刘德听到“丞相”两字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往门口冲,走到一半时,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晟,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王晟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方席子,进去后自己铺在地上,跪坐在上面,笑道:“这几日叫海齐侯受苦了。”
刘德狐疑地看了看他,没接话,箕踞坐在王晟对面,沉默地等着他再开口。他与这位丞相统共就见过两面,还一句话都没说过,谈不上有故,反倒还有仇。他如今已成阶下之囚,而这个亲手把自己逼进来的丞相今天居然来牢里看自己,看着还颇为和颜悦色,他实在不知是什么意思。
王晟环顾了一圈,皱眉道:“这里的环境太差了,王室子弟居然和平民住一样的间,廷尉署的这群人是怎么办事的。”
刘德沉默片刻,突然道:“我王兄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