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也好。上次韩谦和葶兰的那些话,还有这次犯病吐血……他活不长了吧?
恨一个人太久也是会累的,他想轻装上路。
他抬脚,稳稳当当从正门的五个台阶上走了下去。这五个台阶他从前也是常走的。还在督理大理寺的时候,他和崔徽之隔三岔五地到这里来提审犯人。少年fēng_liú,意气风发……想不到有一天他也变成了这里的阶下囚。
——是崔徽之亲手把他送了进来。
姬博陵的手动了动,“王爷,这里上马车。”
马鞭的声音划破夜空,马蹄有规律地响。奚梓洲能察觉出来这是往皇城外的方向去……怎么,难道崔徽之不在内城么。
手不由自主地揪紧衣裳,姬博陵的声音说:“王爷请等一等,咱们很快就到了。”
“什么人?哪里去?”外面一声断喝,姬博陵似乎动了动,那声音立刻变得恭敬克让:“原来是太傅大人,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城门吱呀吱呀地打开。奚梓洲记得自己从前进出城门时,连门牌都不用的……就是不知道这是皇城的哪个门,不然他应该能猜出来姬博陵要带他上哪去……
忽然一阵冷风拂面而来。姬博陵说:“王爷,透透气——”
这才觉察到,自己的衣服竟不知何时汗湿了大片。先前马车的车帘大概是放下了,闷得他几乎窒息。这一阵风吹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凉意让他慢慢平静下来。他开始设想自己见了崔徽之之后该说些什么。他在天牢里闹的事情经那些死囚一传扬,早已人尽皆知……他只是为了撒气,可是崔徽之能不能明白?
清新的夜风灌进肺里,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有冷汗往外渗。
马车忽然打了个顿停下来。姬博陵牵股过他的手,“王爷,咱们到了,请随我来——小心——”
马车的脚踏太高,他几乎是跌下去的。发软的两脚落在石板地上,撞得有些疼。他忍不住要伸手去取掉眼睛上的黑布,姬博陵拦住了他:“王爷——”
他顺从地放下了手,仿佛一只用线提着的木偶。
“好。”
前面又有一扇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他细心数着脚下的台阶——是七级。
他依稀记得,崔家大门的门口,也是有七级台阶。难道……
不错。崔家中庭铺的砖是城北官窑特制的,踩上去却有种软软的感觉。不由得暗自骂起姬博陵来,这种事情……怎么好光明正大地跑到人家家里来?
然而姬博陵停了下来。
他站在清凉如水的夜风中,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倘若这里真的是崔宅,怎么可能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眼前的黑布终于被取掉了。前面仿佛有灯火,火光中还站了个身长玉立的人。火光有些刺眼,他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方才看清了那人身上的一身明黄衣袍。
奚梓洲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和宁王单独谈谈。”
奚和靖转身回头,身后是崔家破败不堪的正厅。
不止是正厅。整个崔府都变了模样。借着侍卫们手中拿的火把,奚梓洲一眼望去,只见庭园中草木凋零,屋宇内空无一物,地上铺满尘土,梁上缠满了蛛网——竟是一副许多年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奚梓洲站在原地,呆呆地转了一圈,目光最后才落在了奚和靖身上。
“你是谁?为何冒充我大奚国皇帝?”
崔家立了大功,自然是要升官发财的,搬去别的地方住不足为奇。奚梓洲安慰自己。也许不过是姬博陵泄露了他们的交易,小皇帝想对他略施惩罚让他死心罢了。
他现在只想杀掉小皇帝的威风。
果然,小皇帝身边的几个太监都脸色大变,更有侍卫按紧了手中的长刀。
奚和靖听了他理直气壮的质问,并不生气。“朕已登基三年有余,天下皆知……念在宁王你闭门清修多年,朕就免你无知之罪。”说着一扬手,明摆着是要他跪拜行礼。
奚梓洲哼哼一笑,站得笔挺:“我只知道奚国的皇帝是我叔父明顺帝。陛下春秋鼎盛,怎么会传位给别人。”奚和靖一咬牙,“你——”
姬博陵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压低声音:“王爷,先帝在三年半前已驾崩了……”
这些事奚梓洲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故意装起傻来,他们竟都拿他无可奈何。
“这么说你是我那堂弟,太子和靖了。和靖,别怪哥哥没认出你来——四年前哥哥最后一次看到你时,你活脱脱还是根小豆芽菜。如今形貌大变,个头都要赶上哥哥了……”说着又回头,“太傅,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不过是想见见老朋友,怎么好意思惊动天子。”
姬博陵紧闭两眼,忽然跪地朝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奚梓洲作势要拉他起来,身后奚和靖的声音冷冷地说:“你要见的人早就不在了。崔徽之,已经死了。”
彻悟
姬博陵伏在奚梓洲脚边,脑门紧紧贴在地上。奚梓洲原本抓着他一方衣角,听了奚和靖的话不由得手一松,轻薄的衣料从他手里滑落了出去。手中忽然没了可以抓着的东西,他本能地往前一抓,正好撑在了姬博陵的肩膀上。
他晃了晃才站稳了。几年以来压在心头的重量瞬间消失了,不觉得痛,反而是说不出来的轻松。身体仿佛在那一瞬间死去,灵魂抽离出来,飞到了半空中,再无半点重量。一阵凉风吹过,周围的草木发出沙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