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侍郎说他哥哥昨夜就在太医院当值,并没有哪个太医被叫到小皇帝的寝宫去,倒是资格最老的张太医被连夜叫到天牢去,也不知是不是“那一位”又翻什么花样了。
于是议论又变成——皇上终究重孝道重人伦,昨夜他应该是为了“照料堂兄”操劳过度,以至于起不来床。不然,以皇上正当年少,身体向来强健,后宫又没有专宠的妃嫔……如何能“圣躬违和”?
姬博陵听在耳里,寒在心上。奚和靖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这些先帝留给他的重臣哪一个不是敬重有加?亏他们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眼望见宣旨的太监抬脚要走,便紧跟上去:“赵公公,皇上龙体抱恙,咱们做臣子的担心得紧,不知能否入内一探?”说着手掌往前一送,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便落到了那赵太监手中。赵太监点点头:“太傅请随咱家来。”他话音一落,殿上的切切私语声嘎然而止。有个人笑嘻嘻地问他:“太傅,听说昨夜皇上也召了您去了,怎么您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为何圣躬违和么?”旁边有人讥讽地打断那人:“太傅深得皇上荣宠,出入内廷有如自家后院,留宿圣上的寝宫也是常有的事,皇上的事,姬太傅自然会知道得比我等清楚,只不过,恐怕不那么好说出来罢了。是不是呀太傅?”
这话便是连姬博陵一起说进去了。他姬博陵和小皇帝至今清清白白,却不曾想朝臣们竟然已经把他们的关系想得如此不堪!
更令他心寒的是,这正殿里毕竟是君臣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这些个老臣竟然能明目张胆地议论猜测皇帝的私事,还净往龌龊肮脏的地方猜,也不怕周围的侍卫太监们把话传到小皇帝耳朵里去——他们是压根就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姬博陵暗自苦笑。也难怪小皇帝要用那么狠的法子去逼奚梓洲主动出手。倘若是朝廷理亏在先,这些个老臣同不同意出兵还是小事,恐怕还要先把责任都推给小皇帝……
姬博陵眯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回头冷笑:“本官,是皇上的老师,教皇上读书修身,为皇上分忧解难,关心皇上的生活起居有何不可?”说着一甩衣袖,跟着赵太监大步踏出去了。到了皇帝寝宫外,赵太监进去通报,片刻便出来了:“太傅,皇上请您先回去。”
姬博陵被小皇帝挡在门外,这也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
他向来猜不透小皇帝的心思,所以也懒得多猜,转身就回府了。回去之后又设法联络朱兴翰。如此焦虑不安地过了一天,天黑之后,窗户上终于传来几声猫爪子抓木头似的声音。朱兴翰满面风尘地出现在他眼前,没命地抱怨:“一来一去,马不停蹄,可累死我了——还不快给我弄碗水!”说着左右瞟了几眼,一看到桌上有只茶壶,拎起来对这壶嘴就喝。
姬博陵劈头问他:“你又跑到哪去了?信呢?事情有转机了,皇上已经答应——”
朱兴翰一口水喷了出来。
惊变
朱兴翰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急问:“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不在的这两天。你究竟去了哪里?还有,那封信呢?”
朱兴翰脸刷地一下白了,一把把茶壶重重按在桌上:“这么说……咱也不用再要那个什么宁王帮忙了,是不是?”
姬博陵一想起奚梓洲便又是心痛又是惭愧,无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说:“我做了件很对不起他的事……我们非但不能再找他帮忙,以后恐怕是要反目成仇了——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我就怕他会拿萧晏泄愤……皇上,还指望着让萧晏——”说着忽然想起了朱兴翰敌国将门之子的身份,就打住了。
朱兴翰愣住:“你说什么?你们皇帝又不想杀萧晏了?”姬博陵颓然点点头。“你怎么不早说!”朱兴翰气极,揪住了姬博陵的胳膊,“我——我——”
姬博陵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些异样来,“你——倒是说呀!”
朱兴翰松了手。
“信……我曾听你说……宁王少年时屡破奇案,所以……你去皇陵那晚,我带着信去找他了,想让他看看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古怪……”
姬博陵大惊:“然后呢?你就给他了?!”
朱兴翰艰难地点头。
姬博陵他瘫坐在椅子里,喃喃说:“怪不得,怪不得……他什么都知道……”
——这下他该如何向小皇帝交待!
朱兴翰有些不解,“他知道什么?”
姬博陵一手扶在额上,“先别说这个了……你还没说你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
朱兴翰支吾良久,才说得出口:“送人。把萧晏的家人……送到宁王的属下手中。”
姬博陵仿佛被针刺中一般,暴跳而起:“什么?!你——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朱兴翰哭丧着脸:“我认识一些江湖中的朋友……他们可以把一个人化装成别人……我请他们帮忙把萧晏家中的仆人婢女化装成他的家人留在府里,然后从我们上次进去的那个地方,把他家人带走了……现在……他们大概还在去东宁的路上……”
“你——你怎么也不先和我商量!”
“你到皇陵去了,怎么商量?”
“你就不能先等我回来?”
“人命关天,你叫我怎么坐得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吵起来。朱兴翰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莽撞了些,却又嘴硬不肯认帐:“我家世代行伍,也不懂你们那些翻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