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吐着舌头散开,临走前还不忘互相挤眉弄眼。
其实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她们的猜想——当然了,指的是前半句。
尤其是青年的表情,并不应该是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但他对自己的事避而不谈,吉泽也无从得知。
唯一知道的恐怕只有他的名字,在入住旅馆时曾登记过,记得是叫……
——“嘿,那不是藤川么?”
忽然有清脆的女声从斜刺里窜出来。
……对,藤川。藤川谦信。
※
西园寺槙子从没想过会在遥远的北国遇见认识的人……尽管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但她还是在无意中看见对方的瞬间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并在藤川谦信循着声音回过头来后抛下自己的同伴起身跑上前去,迎着对方诧异的目光径直在他身边空出的位置坐下。坦然面对吉泽和梅田意为「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的微妙眼神。而在看清来人后藤川谦信的眼里先是迅速闪过一丝惊讶,但那光芒很快便暗了下去。
“西园寺?”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与除吉泽外的人说话,或许是平辈的关系语调慵懒,“修学旅行?”
“是的,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噢,和你一样。”闷闷的声音,明显是敷衍。
西园寺咬了咬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她也想变得直接,变得坦率,想要像小说或电影里描绘的女主人公一样,面对藤川此刻明目张胆的谎言大声嚷着「开什么玩笑!」「骗鬼去吧你!」用力踢他的椅子,并毫不留情地抓过他的酒杯向柜台后的老板娘爆料:“这家伙虽然是大学生,但根本就没到二十岁啊”;或是温柔耐心地引导他说出实话——其实从看见藤川的第一刻起她便觉得奇怪,几天前那场轰动东京的示威与之后的连锁新闻,尽管对这些还未正面作出回复,但即使作为旁人的她也能大致猜到藤川家上下此刻为之忙得焦头烂额的状况。可就在这样敏感的时间点上身为藤川家长子,也是未来家主的藤川谦信竟会抛下整个家庭跑来遥远的北海道喝酒,这点自然引人生疑。
但是她不能。无论是勇气或立场,面对藤川谦信,她都没有。
对方生长于统领建筑地产业的藤川建设,自家则经营着规模与之完全没有可比性的西园寺商社,若不是因为曾经相熟的学姐是藤川家长女,也就是藤川谦信的亲姐姐的缘故,她或许就和周围其他女孩一样永远只能远远观望这位在学区人气颇高的学长,而没有接近的可能;又比如现在,尽管藤川谦信已经能够正确地叫出她的名字,但在他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尚不谙世事的普通小鬼,有着与他毫无交集或相似性的将来的路:他肩负着整个藤川家的未来,而自己只是区区西园寺商社的幺女,如果说大哥继承家业二哥成立分家,那她最后只有落得嫁人的下场,因此从一开始便不可能理解他的处境或烦恼,更没有让他与之交心的必要。
这样想着,西园寺槙子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手指磨挲着陶杯壁,裙下的双脚有些烦躁地晃荡。
特别是,曾是她和藤川谦信之间唯一联系的咲智学姐,现在已经……
“西园寺。”
“……”
“西园寺?”
“……是!”
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主动与她说话,西园寺槙子心里一紧,连忙坐直了身子。
藤川谦信依旧在慢悠悠地喝酒,看见西园寺拘束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别紧张,”他用温和的语调安慰她,“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请说!”
“家族利益和道义良心,你觉得哪边更重要?”
没有客套没有迂回,而是在得到对方应允后直截了当地切入话题,并当场将西园寺问得哑口无言。
“这……”有那么一瞬间,西园寺槙子简直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自然已经多少猜到藤川谦信的逃离与家庭内部的矛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尽管从他刚才的问题中暂时还听不出具体缘由;她自然也明白藤川提出的这个问题所蕴含的深意,因此不得不绞尽脑汁权衡,想要以一种得体的方式作答——毕竟这样的问题与「究竟是深蓝还是湖绿好看」之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那之后便是沉默的,难耐的半分钟。
西园寺槙子心想不好,自己酝酿许久却被这样一句煞风景的话毁了全部,真是糟糕透顶。而边上的藤川也终于放下了酒杯,转而用一种奇怪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她,这也让西园寺槙子第一次心虚地感到自己是多不情愿从这对松绿色的瞳孔里寻得自己的倒影。胡思乱想的时候又见藤川谦信忽然站了起来,身体前倾靠在柜台上向老板娘吉泽结算酒钱,突兀的举动让西园寺越发内疚与自责,后悔不该让如此立场不明,抑或是说没有诚意的回答让藤川坏了心情。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