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理理子。”
店内的布置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除去墙上嵌着的墨绿色铁质书架,最新贩售的图书杂志则被平铺在店面中央的木质长柜上。顶上的吊灯据说是早些年特意淘来的古董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纸香。藤川凉将书架上一本阿尔贝·加缪的哲论集抽下来时就听见那店员接到了老板娘的电话。粗略听了听似乎是老板娘在交代些什么,直到藤川凉带着书去结账时这个电话才终于进入尾声,“是这样的,店里现在有客人……对,您尽管忙,剩下的事等您回来再说,嗯,我明白了。”
名叫理理子的女孩放下电话,抱歉地向她笑笑,“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隔壁的新住户冈本先生已经搬了进来,与原先的宍户先生一样早出晚归,经常见不到人。
搬家当天藤川凉刚好放学回家,经过时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冈本先生的行李并不多,即使全部搬进屋子恐怕也是空空荡荡,典型的中年单身汉形象。东西全都收拾妥当后冈本先生又特意来向藤川凉打了招呼,送了一些点心作见面礼。藤川凉注意到冈本的口音带着轻微的关西味,但又和忍足的不同,似乎更南方一些。
“藤川小姐猜得没错,我是九州博多人,”被问起时冈本先生只是腼腆地笑笑,“你知道的,那个广阔贫穷的港口。小时候我们一家都住在志贺岛上,为了摆脱那种生活努力了很久才到了大阪,经过那么多年口音自然也就奇怪了,从前妻子孩子们也常拿我说话的腔调开玩笑呢。”注意到藤川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又大度地笑笑补充道,“至于来东京只是迫不得已,藤川小姐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请尽管问,不必顾忌。”
藤川凉点点头,“那您的妻子和孩子……?”
从刚才起心里就有了这样的疑惑。冈本先生的气质谈吐显然是很好的教育造就,这样的年龄也绝不该是这样孑然一身的落魄凄凉。
“妻子和我离了婚,带走了两个孩子。大女儿死了,二女儿也至今不愿认我,”冈本先生的声音很平静,似乎讲述的只是与己无关的故事,“真是让你见笑了。”
“不……”藤川凉不知该说什么好,也没有敢继续追问下去。
与人生已经过去一半的冈本先生相比,或许她真的是相当幸运的人。
“这是你落下的东西吧?”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隔壁的门忽然打开,冈本先生探出头,伸手递给她一本册子,“要去旅行?”
“啊,是的,谢谢您。”昨天才刚发下来的修学旅行介绍册,回家后就没有找到过,但也没放在心上。如此看来或许是掏钥匙的时候将它从包里带了出来,刚好掉在冈本先生门前的缘故。
“我擅自看了一下,不介意吧?”藤川凉连忙摇头说怎么会,冈本露出爽朗的笑容,让人几乎忘了他是个落魄的中年人,“目的地是京都,真好。”
冈本原先在大阪工作,因为职位变动的关系在京都也呆过一阵,自然对那座城市有不浅的感情。
※
旅行定在五月下旬开始,为期一星期。
京都,奈良,旅途连成一线。如果是在原来,用忍足的话说起或许就是:简直是我从小搬家的路线图。
但现在,她与忍足仍在持续的冷战中,并且双方都没有主动和好的迹象,于是连这样的玩笑也只能是设想而已。
出发当天天刚蒙蒙亮她就收拾好行李,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后离开了家。
随身并没有带太多东西,除了必要衣物和其他一些普通日用品外,还有就是一双轻便的鞋子。记得原先那次高中时代的旅行去了冲绳,当时因为脚底没能适应当地高高低低的路况的缘故而在制服配套的皮鞋中磨出了泡,到后几天简直无法动弹,自由活动的时候柳生甚至还背着她走过一段。脚上难耐的痛让她记住了那次的旅行,也记住了那个背着她走过岩石山崖,走过棕榈石屋,走过停泊的渔船里弹着三弦轻唱冲绳旧调的原住民,走过米白色细沙和翻滚着的蓝色大海的少年。
如果时光能有形状,那我宁可它百转千回。这样在多年以后,我或许能在它们交错的地方遇到我原来的爱人。无关怨恨我关怀念,只为对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曾经给我留下的那些回忆。
到校时校门口已经集中了许多学生。可以看出尽管旅行目的并不特别,但大多人还是显得兴致勃勃。
都说像冰帝这样的学校是浓缩型的小社会,或是踏入社会前的热身场所。各自有着背景的学生们拉帮结派互利互惠,在潜移默化中巩固了未来的社会地位。但尽管如此他们终究只是十来岁的少年人,渴望在未来生活的束缚前尽可能地多疯几把,渴望在未来不得不戴上假面生活前和那么几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呆在一起。
藤川凉随着人群往前走,留下随身包后将其余行李堆进已经停靠在一旁的巴士行李箱中,然后登上自己班级的巴士。
行程大约五六个小时,比新干线耗时不少,但好歹对于学校方便管理。再加上中途有停靠休息的时间,也算能够忍受。
尽管已是春末夏初但车上的制冷未免有些太过。藤川凉的衣服之前都留在了行李车中,好在有邻座的小泽美江慷慨援助,“你先拿着吧,我暂时不需要。”才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