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漫不经心抬起了眼。
一个颀长的身影由小伙计领着上了楼,坐到了奚羕渊对面的桌子上。
牙白色的劲装,领口和袖口绣了墨绿色的蛇纹,看起来潇洒又不失端庄,狂羁又不失温雅。
连游历打猎穿的窄袖劲装都这么矜雅,除了清正廉洁的那一门,奚羕渊实在想不出哪一家这样个性鲜明。
而世袭仙门中只有地位高的本家弟子会在其门服中衣领口绣满黑色密纹。再看其容貌清俊,一双凤眸又是说不出的冷漠,年纪尚轻,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
散麟宗的大公子施逢陌早已闻名修真界,世传其虽面相俊美高傲,性格气质却极为温和,定不是眼前这位。
那就是二公子施停泊了。
奚羕渊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他依稀能看出,这位施二公子,身上残余煞气,且是怨气不浅的恶鬼所留。
所幸施停泊修为不低,又及时封了灵脉,自己调理过经脉,否则肯定不会这么气定神闲坐在这喝茶。
有能力驱除煞气的修士不多,但也不算少,一般仙门里德高望重,年纪最大的长辈就有能力驱散。
可散麟宗仙府离济州很远,他定不能回本家疗伤。
离这里最近的仙门,只有那令修真界深恶痛绝又闻风丧胆的玄晖门。
他会去吗?
奚羕渊眯了眯眼睛,又呷了口涩口的茶水。
施停泊在对面坐下,随便叫了壶茶就端坐着闭目养神。
思索再三,奚羕渊还是好意提醒道:“这位公子,煞气侵体,切记勿运灵力。”
施停泊睁开眼,看着对面的奚羕渊,略一点头:“谢这位公子提醒。”
奚羕渊笑了下,垂下了眼帘。
楼下突然一阵哐当声,不知是谁掀了桌子还是怎么着,紧接着是噼里啪啦茶壶茶杯摔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又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争吵,一个又叫又喊甚是泼辣,一个粗声粗气听着骇人,这雨中的清净算是彻底被毁了。
奚羕渊就坐在窗边,悠哉哉听了个大概。吵架的是夫妻两,丈夫拿了家里的钱去周济朋友穷人,妻子大为光火,骂道:“自己都光屁股了还想着做好事,你回去看看家里的米还够几天?几天?!”
“人家有困难,主动来找我,”丈夫声音也高起来,“我们一条裤子穿大的兄弟我能不帮吗?”
“兄弟?你帮兄弟就不顾老婆孩子啊?帮别人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妻子像是席地一坐哭喊起来,引起一阵骚动。
施停泊也坐在窗前,越听越懵,把身子缩进来一些,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
这些寻常百姓间的事,果然还是不去了解的好。
“这男子倒重情义。”
施停泊睁开眼望去,奚羕渊不知何时已坐在了他桌前,右手卷了一册书在左手上轻轻拍打着,嘴角盈着笑意:“只可惜,不自量力。”
施停泊点头:“是啊,想救别人,还得先想清楚自己出手会不会伤到自己。”
奚羕渊转头,定定看他,吐出两个字:“难得。”
“什么?”
“你信不信,换做任何一个修真界的人,我在他面前说刚才那句话,他肯定会急着反驳我。先指责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不配修道,然后再强调一番修道者应当正直热情行事,该出手时,就要毫不犹豫。”
奚羕渊说话时的样子有一种故作的说书人腔调,惹得施停泊嘴角弯了弯。
他身后那几个野门修士欲上前攀一攀散麟宗的高枝,可这两人对话起来如同多年相识肝胆相照的好友,硬生生在周围划了道无形屏障,他们插不进去,忍不住对奚羕渊翻了好几个白眼。
奚羕渊满满当当收获了一筐白眼,无奈地笑了笑。
施停泊没发现什么异样,道:“是了,修真界的人,我敢说有九成,都是这幅清高的样子,要真遇上什么事,不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才有鬼。”
不知是哪个立的不成文规矩,说修道之人讲一个“义”字,仿佛不把他人安危凌于自身之上就是冷漠无情,假君子一个。
奚羕渊听了此话心里略微惊讶起来。
散麟宗向来自诩家风清正,这种迂腐又酸溜溜的做派,应当是他们最拿手的才是,方才他说起自己的想法,也是有意要讽刺一番,不成想这小公子倒有觉悟。
这散麟宗,难不成还真是真君子?
这时,施停泊突然起身行礼:“散麟宗施停泊。”
奚羕渊愣了愣,起身还礼:“奚羕渊。”
这样一来,算是结识了。
施停泊问道:“奚公子出自哪家仙门?”
第四十一章执迷科(八)
奚羕渊的笑容稍稍凝滞了一下,然后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道:“我的师父是个普通的散人,归隐了许多年。”
施停泊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般也喝了茶,茶水入口后他忍不住皱起眉眯起了眼睛:“这茶……”
奚羕渊笑眯眯看着他,眼神里隐隐透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两人无言对望一会儿,相视一笑,不约而合把茶杯放下了,再没有碰。
两人相识过后也没有太多交流,只在茶楼坐了一会儿雨便停了,二人便在茶楼门口分手。施停泊年纪小,性格却是十分孤傲寡言,一直是奚羕渊在说话,两人一动一静,倒也和谐。
再相见是茶楼一别三天后,施停泊独自外出游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