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杯盖拨了拨茶汤上漂浮的参片,盖下眼帘,轻轻吹了一口气:“飞鸾,你觉得我是一个被信息素控制的”
郑飞鸾立刻摇头:“不是。”
“那你凭什么认为,你的o喜欢你就一定是信息素作祟,不是出于真心?”
“爸,他怎么能和你比?”郑飞鸾感到十二分荒诞,“你没见过他,才容易把他往好了想。他是什么人?他连一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靠替花店跑腿、给狗洗澡吹毛赚钱。这样的o”
“这样的什么叫‘这样的”
燕宁非常失望,放下了茶杯:“知道弘明当年是怎么评价我的吗?他说,教古代文学史,无非就是把躺进棺材的死人搬出来说事,赚的是死人钱----隔了三十年,你们父子俩贬低人的方式倒是如出一辙,默契得很。”
大雪还在纷茫飘落,风寒了,剌剌掠过窗口,冻得燕宁连咳了好几声。
郑飞鸾哪儿还敢犟嘴,忙不迭起身关紧窗户,把徐妈拿来的毛毯盖在了燕宁腿上。
“爸。”他半跪在燕宁身边,问道,“你也和父亲一样,希望我接他回来吗?”
“不。”
出乎意料的,燕宁摇了摇头。
他说:“在你改变的傲慢心态之前,我希望你离他越远越好。”
第二十六章
“我不是傲慢,我是……”
郑飞鸾想解释,偏偏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苦思片刻后,他抬起头,望着燕宁的眼睛,坚定地重复了一遍:“爸,我不是傲慢。”
分明是成熟男性的面孔,神情也够认真,眉宇间却带着三分稚气的倔强。
燕宁笑了出来。
真像二十多年前,小小的郑飞鸾在外头闯了祸,被父亲逮到一顿严惩,满腹委屈却不能与人倾吐,于是气冲冲鼓着腮帮子来找他,要他安慰,还执拗地说:爸爸,我没错。
当年那个硬骨头的小男孩,怎么就悄悄长到了三十岁,遇见了自己的o
燕宁揉了揉郑飞鸾的头发,温声道:“不是傲慢,还能是什么?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是怕给不了他公正的对待,你为什么不给他一次表达意见的机会?飞鸾,你扪心自问,如果他说不在乎公正不公正,只要和你在一起,你会尊重他的想法、娶他回家吗?”
郑飞鸾的神色僵了。
当然……不会。
他已经不记得何岸的长相了,可他仍然记得何岸凝望他的眼神。那眼神柔和又炙烫,将纯粹到拣不出一粒杂质的爱意铺陈在他面前,深情而无所求,近乎献祭。
这个o,是愿意不顾一切跟他走的。
郑飞鸾如何不知道,他在那间咖啡厅里做出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自己,没有一分一毫是为了o。
燕宁一声喟叹:“你啊,不该为了让自己心安,就杜撰一些自圆其说的谎话,也不该网罗莫须有的罪名,把责任都推给你的o。”
他握住郑飞鸾的手,缓慢、温柔地拍了拍。
“要我说,你还是小时候的倔脾气: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自尊心得牢牢攥着,谁也不能碰。”燕宁说,“你心里瞧不上人家,嫌他遛狗、送花、出身差,身体却不听使唤,老爱主动纠缠人家----我们飞鸾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啊?不是向来站在巅峰,连其他都没输过的吗,怎么今天沦落到被一个普普通通的你不甘心,憋着一股恶气,非要证明自己无所不能,所以才撵走了他,佯装若无其事地撑到现在。飞鸾,我说的对吗?”
郑飞鸾紧咬牙关,将受痛的目光移向了别处。
粉饰再多,也瞒不过洞悉一切的生父。燕宁当面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地点破,比郑弘明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还让他窘迫。
燕宁拉他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从盘子里拿了块马蹄糕递给他。
“吃吧。”
就像幼年时一粒代表安慰的彩虹糖。
郑飞鸾剑眉紧锁,翻来覆去地倒腾手里的糕点。他试图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事,可脑子里云遮雾迷,处处都是死路,竟没有一条能走通。
良久,他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痛苦地问:“爸,我难道就该认命吗?我有自己轨道,自己的方向,目标一清二楚。老天没问我同意不同意,抛绣球一样随便砸过来一个o”
燕宁闻言,淡淡地笑了:“飞鸾,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语言是出于沟通的需求被发明出来的,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敞开心扉地谈。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你和他的关系已经实质存在了。关系到双方的事,以后该怎么走,结婚还是分手,就应该是双方协商的结果,而不是你的一言堂,尤其……你们还有个女儿。”
谈及无缘相见的小孙女,燕宁深深感到遗憾。若非儿子太混账,也不至于孙女快一周岁了,他还没抱过。
“那个孩子……现在还好吗?”
郑飞鸾没有女儿的正面照,只能掏出手机,给燕宁看父子俩的背影。
燕宁扶了扶镜框,仔细端详起了铃兰幼小的背影,还有脑袋上那一根翘起来的小发辫。他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出手,怜爱地摸了摸屏幕:“这要转过来,肯定是个特别漂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