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替他的万岁爷更衣,又亲自收拾了凌乱的龙床之后,就变得越发沉默了。以往不当值的时候,还会跟同僚们喝点小酒,现在却是滴酒不敢沾了,就怕喝醉了说胡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他总觉得,皇上看他的眼神,很微妙……
腊月底,就在克善即将到达天山南路的时候,有孕的令妃跟婉嫔比赛似的,在同一天先后发动了。一下子出来两个产妇,偏又赶上十三阿哥病重,皇后就有些顾不过来。太后看着这媳妇实在为难,就让她守着十三便好,分别派了容嬷嬷跟桂嬷嬷到两宫去坐镇。
产房里,令妃和婉嫔都不停地问着一个问题,“皇上来了没有?有没有去延禧宫/钟粹宫?”两个女人同时怀孕,又同时生产,这正是证明谁的恩宠更盛的时候。可惜,直到两个小阿哥呱呱坠地,乾隆也没过来看她们一眼,倒是给了两个小阿哥不少赏赐。
令妃的月份虽然大些,可却让婉嫔抢在头里,生下了十四阿哥。老人家喜得便是多子多福,一下子添了两个小孙孙,太后开心得不得了,抱抱这个,亲亲那个。也是凑巧,十三阿哥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皇后也高兴得不行。又赶上过年,宫里比往年更喜庆些。
不过,乾隆已经没有心思放在这上头了,他正时刻关注着天山南路的战场。这场战争,不但关系到大清在西域的统治和疆域划定,更让他挂心的是克善的安危。战场上,刀枪无眼,形式瞬息万变,即便克善又多重保护,也难保不会有危险。他不放心啊!
乾隆二十三年正月初,克善率领的锐健营已经进入战场,并且开始跟霍集占的叛军交战。锐健营是拱卫京师的精锐,不但将士训练有素,装备更是精良。克善从二十年开始,就带着锐健营训练,不说如臂指使,也不会出现指挥不力的情况。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定边将军兆惠就秉持着这个原则,将克善率领的锐健营当做克敌的长矛。而克善和锐健营也没让他失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随着清军在天山南路的辗转征战,一封封战报和密报汇集到乾隆的案头,让他能随时了解前线战况。
克善的表现越好,乾隆的心理就越矛盾。心中爱人如此耀眼,乾隆欣慰又自豪,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克儿是他的;可他又担心得很,克儿总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线,危险更是加倍。可他是理智的,只能要求护卫严密保护,却不会要求克善退到后方。
乾隆在朝中,除了关注天山的战事,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二十年的时候,克善便建议乾隆向欧洲派遣留学生或者交流使团。整整酝酿筹划了两年之后,清朝第一批留学生终于踏上了远洋的大船。富察·皓祥也在其中,但他除了学习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即便是知道,这是个虚拟的世界,克善仍然想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可是只要去做了,也就没有遗憾了。他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去尽自己应尽的责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此而已。
皓祥没想到,端亲王会这样使唤自己。他自来喜爱西学,对西方自然也充满了好奇。安顿好额娘,拜托了多隆照料,皓祥怀揣着端亲王给他的清单,踏上了欧洲大陆。清单上,有他要寻找的人,也有他要购买的物品。王爷说,若是碰上了就算坑蒙拐骗,都要送回大清。
整个乾隆二十三年,克善就在转战库车、叶尔羌、和阗中度过。少年脸上的稚嫩全然脱去,精致俊美的容颜再也找不出一丝雌雄莫辩的样子,沾染了杀戮的英气充溢其间。锐利的眼神又如刀子般慑人,再不见对着老乾时的温润。翩翩少年,转眼间便成威武将军。
乾隆二十四年,呼尔满大捷的消息传来,克善、富德、阿里滚等将解兆惠之围,乾隆龙颜大悦。此役之后,大小和卓兄弟已成众叛亲离之势,两人陷入困境俱生退意,准备出逃。清军在兆惠将军指挥之下,乘胜追击,天山南路眼看平定在望。
就在乾隆盘算着克善何时能回京是,却猛不丁有噩耗传来。清军内部出现奸细,克善率领的锐健营遇伏。在激战之后,克善率众突围,被叛军追赶之深山之中,下落不明。后援的清军在追击的路上,搜寻到了疑似端亲王的尸骸,只是损毁严重,不易辨认。
当乾隆得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多日了。昏暗的灯光下,他沉默地坐着,面前摊着兆惠传来的战报。他缓缓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这里,好痛,好痛,像是被人挖开个洞,将整颗心都取出来了一样。乾隆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痛呢?!
从看到这封战报起,乾隆就做了两件事。一是,立刻将尸骸送回京,又命令兆惠全力搜寻端亲王及锐健营踪迹,;二是,将手中的暗卫全部撒出去,务必找到端亲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他就将自己关在寝殿里,不吃不喝不说话,整整呆了三天,直到太后到来。
“皇帝,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太看着一身狼狈、满脸胡茬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她怒气冲冲地呵斥道:“现在还不确定克善就是没了,那他就还没死呢。你就做出这副死了人的样子,做什么?怎么?皇帝就那么盼着克善出事么?”
老太太气得不行,连宫里的忌讳也顾不得了,死啊死的,张嘴就来。她让吴书来将镜子摆到乾隆面前,指着里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