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得很快活,他们坐在旅馆的木头阳台上,旅馆主人为庆祝八月十五插上的两面彩旗中间。天气很热,干草的气味很香,街上传来锣鼓声、爆竹声和军乐队的乐曲声。
“库贝拜斯要明天才来,真是烦人啊,”米拉斯说,一面伸了伸懒腰,她刚喝过香槟,醉眼朦胧……“今天晚上我想快活快活。”
“我也是!”
他走过来靠在她身边的阳台栏杆上,阳台还留着白天阳光烤晒的余热,他试探着伸出胳膊,一把搂住她的腰:“噢!贝奥拉……贝奥拉……”这一次,那歌女没有发火,而是哈哈大笑,但笑得太响,太酣畅了,结果他没有成功。晚上,他们去参加游园会,跳舞,做游戏,回来后,他的试探再一次被她以同样的方式拒绝。他们的房间紧挨着,她隔着墙向他唱:“你太矮小了哟,你太矮小了哟……”还在他和库贝拜斯之间作了各种令人不快的对比。他耐着性子没有告诉她,她叫米拉斯寡妇;时间尚早。第二天,当他们在丰盛的早餐前坐下,当贝奥拉因为她的男人爽约不来而烦恼焦急时,他很满足地掏出表来,严肃地说:
“中午十二点,一切结束了……”
“什么意思?”
“他结婚了。”
《女神的沉沦》11(2)
“谁?”
“库贝拜斯。”
啪!
“噢!孩子,那是怎样的一记耳光哟!……在我的全部fēng_liú艳史中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打击。她立刻就要动身回巴黎……但四点以前没有火车……当初那个不信基督的人同他妻子一起烧毁了通往意大利的铁路。于是她怒气冲冲地冲过来,对我拳打脚踢,把我打了个半死;——真倒霉!……接着她又找家伙来打我;——后来,她摔盘子砸碗,歇斯底里,瘫倒在地上。五点钟,我们把她强按在床上,我呢,全身撕破,流着血,就像刚从荆棘丛中钻过一样,急忙去找奥尔赛的医生……在这类事件中,就像在战场上一样,你总得有个医生跟着才好。我狼狈透了,空着肚子,顶着烈日,满世界地找医生!……我把医生找来时天已经黑了……快到旅馆时,我忽然听见人声鼎沸,并看见一大群人围在窗下……噢!上帝,她自杀了吗像米拉斯那样的女人,一切都有可能……我飞奔过去,猜猜我看见了什么?……阳台上挂满了威尼斯灯笼,女歌手站在那里,毫不痛苦,美丽动人,她的身上裹着一面彩旗,正在为帝国的盛大节日高歌《马赛曲》,听众都在大声喝彩。
“就这样,我的孩子,库贝拜斯的同居生活结束了。我不是说一下子就结束了。坐了十年大牢,总得付点儿看守费吧。不过,最艰难的一部分已经被我应付过去了;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做这一切。”
“啊!叔叔,她不是那种女人。”
“得啦,”塞沙利说着,打开一匣雪茄,放到耳边试试受潮了没有,“你又不是第一个甩掉她的人……”
“这倒是真的……”
这句话若在几个月前会叫让痛苦不堪,但现在却让他感到很高兴。在他的内心深处,叔叔和他的滑稽故事使他真的鼓起了一点勇气,但他还是不能忍受在剩下的几个月里两边撒谎,虚伪地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宁愿等些日子再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在年轻人举棋不定苦苦挣扎的时候,警戒委员会委员梳理着他的胡须,作出各种微笑:这样那样地移动着头,然后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他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吗?”
“谁呀?”
“就是那个艺术家,那个高达,你曾说他可以为我塑半身像的……现在我们可以一道去问问价钱……”
高达尽管声名显赫,但他挥金如土,一直住在阿萨斯街他最初成名的工作室里。塞沙利一边走,一边打听他的艺术价值。他是一流的艺术家;不用说,价钱一定要得很贵,但委员会的先生们坚持要一件一流的艺术品。
“噢!别担心,叔叔,只看高达高不高兴这件事……”他对他一一列举了雕塑家的头衔,法兰西研究院院士,荣誉勋位第sān_jí获得者以及许多外国头衔。败家子睁大了双眼。
“你们是朋友吗?”
“很好的朋友。”
“巴黎真是名不虚传哟!……可以结识些名人。”
葛辛羞于告诉他,高达是芳妮的一个旧情人,他们是通过她认识的。但塞沙利似乎能猜到:
“咱们城堡的家里摆着的那个萨芙像就是他雕的吧?……这么说他认识你的情人,或许他还可以帮助你摆脱她。法兰西研究院,荣誉勋位,女人们都认这个……”
让没有说话,或许也在想要利用第一个情人的影响力。
叔叔高兴地大笑着说:
“对了,告诉你,那铜像不在你父亲房里了……我不幸告诉了狄沃娜,这个铜像的原形就是你的情妇,她一听就再也不愿意把她放在那儿了……考虑到领事的怪癖,他是不能容忍一丁点的改变的,所以要挪动它实在很不容易,尤其是还不能让他猜到其中的缘由……噢!女人们……她做得那样聪明,现在梯也儿先生占据了你父亲的壁炉,可怜的萨芙正躺在四面透风的房间里吃灰,它同那些旧炉架和破家具在一起。在搬运时她还被碰了一下,发髻碎了,她的竖琴也弄坏了。狄沃娜的怨恨是她倒霉的原因。”
他们来到阿萨斯街。画家居住的地方很是简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