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骤然褪去,地面变得异常柔软,犹如踩在云端一般。他垂眸俯瞰底下巨大且美丽的都城,一时有些出神。就在这刹那间,他仿佛听见高塔上金铃摇动的声音,悦耳清脆,如风弹奏的乐曲。
“他死了。”
“何时?”
“方才。他的血脉不及你浓厚。”
他略微侧首,暗中仍不见这人的踪影:“那我为何还在此处?”
“我尚且无法判断,你能否成为一位复兴之帝。”
“所以便将我拘禁在此?既已将我困在此地,又何谈复兴?”
“也有那修行者的缘故……你想尽早苏醒?”
他望著脚下寂静的街道,眯了眯双目:“你要得到怎样的回应才满意?”难道帝皇便须最为自私?便须舍弃一切?便须只看著那权势,只想著随心所欲?
那人沈默了。
他也静静地看向行宫,仿佛想要自那些尘粒般细小的人影中分辨出爱人来。
良久,他忽然打破了沈寂,道:“即将开战了。”
那人一声叹息,而後,世界重归静谧。
醒过来的时候,洛自醉正巧听见殿外的锺鼓报时声。
辰时正,他睡得并不长。忆起合上眼之前,一旁的洛自持沈思的神情,他不禁微微笑了笑。有他家二哥在侧,情绪再怎麽纷乱也能逐渐恢复平静。休息过後,他亦已完全如常。现下回想起来,昨夜的失态也似乎有些不真实。
洛自醉有些懒洋洋地舒展双臂,拉开床帐,望了望几案边。洛自持已经离开了,寝房中没有半个人。
太过安静,与稍早时的热闹截然相反。不过,这两种情形他都有些不适应。
依照礼仪,葬仪祭拜应自巳时开始,到酉时结束。虽然他难得地又渴睡起来,且也并不愿再踏入汝王别府一步,但身为溪豫皇室,已由不得他随性行事了。
洛自醉轻轻叹息著,起身著衣。待要寻找礼服和冠带时,却见双生子正蹑手蹑脚地从门边溜进来。
似乎没料到正巧被他撞破,临和陌抬首望著他,脸上带著几分尴尬之色。
看他们慌忙将双手藏在身後,洛自醉略抬起眉,笑了笑,道:“正好,爹遍寻不见素服,你们帮爹带过来了麽?”
两个孩子退到榻边,有些紧张地望著他。
好一会,洛临才回道:“爹,死的不是坏人麽?去拜祭坏人做什麽?而且爹受了伤,又没睡多久,不如待在行宫得好。”
洛陌忙不迭点头附和:“是啊。爹,别去了,孩儿陪您下棋。”
难得两个儿子都这麽孝顺,洛自醉不禁一笑,摇首道:“伤都敷了药,应该没有大碍。虽说是去拜祭敌手,但陛下会与我同去。你们也都知道他的手段厉害,所以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了。”
“昨晚不也是和陛下一起去圣宫麽?还是入了圈套。”
“爹,别去了。”
洛自醉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两个扁著嘴红著眼的孩子,上前轻轻环住他们。
“没事了。”
“都是临的错。若不是睡得稀里糊涂,被人掳了去……”
“不干你的事。我才大意了,竟让你们陷於危险之中。”
凌晨回来时,洛临正苦著脸在院子里团团转。洛自醉一面上药一面细细询问他可记得什麽,他只怔了怔,而後满脸茫然。想了半天,他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冲过来的马匹。是谁带他出宫,大约什麽时候,他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自然,摇曳行事不可能留下多少痕迹,他也并未抱太大的期望。何况,若她已对临的记忆动了手脚,勉强回忆起来,只会让他痛苦罢了。
“爹一定要去麽?”
“会尽早回来的。你们和侍卫一起玩罢。”
洛自醉换上素服,有些笨拙地整了冠带。穿戴还好,束发整冠他已学了多年,还是不习惯。这令他不由得想起在池阳的日子。那时候,束发整冠等细碎琐事总有无极帮忙,如今想来,那段日子才最为悠闲。何时才能像那时一样惬意且更加自由?似乎不远了,又似乎前途多难。
想到这里,洛自醉露出一个苦笑,将两个孩子交付给侍卫。
嘱托了一番,看双生子点头答应後,他才转身朝行宫正门走去。
到得宫门前,便见溪豫卤簿队列正精神抖擞地等在街上。旌旗蔽空,幢幡招展,排场不比寻常巡游差,略显得有些张扬。
这定是谭正司为了弥补昨夜的礼数而准备的罢。洛自醉淡淡笑著,缓步登上被团扇和伞盖包围的金辂。
後亟琰坐在车中央,不紧不慢地摇著扇,示意他在他身边坐下。
待洛自醉坐定後,辂边谭正司一声“起驾!”,车马仪仗缓缓向外城驶去。
“朝会何时结束的?”
“只持续了两刻左右,十分顺利。”
“你休息过了麽?”没有前来看望他,应该很忙罢。洛自醉取过茶壶,斟了两杯茶。
瞟了他一眼,後亟琰优雅地啜了口茶,扇子开了又收:“你这伤者还有关心我的余裕麽?”
洛自醉浅浅一笑,回道:“不过都是些小伤,无妨。”
“原来烧伤刺伤都是些小伤……啧啧,洛四,你愈来愈轻视自己的安危了。”
“怎麽会?你何曾见过我不注意自身安危?只是,这些年来大伤小伤不断,这种轻伤已经不可能再计较了。”
後亟琰摇了摇首,明显并不认同。
洛自醉笑著喝茶,扫了眼窗外。
凌晨时分的火烧毁了小半座内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