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出一个半椭圆,随着清明的步伐在脚下踩出一个又一个的暗影,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温暖男人的背,粘人的在脖颈处歪着脑袋,“你要说什么正事啊?”
清明好像也被传染上了今晚的沉重,嗯了半响,道:“回家说。”
“什么!你要出国?我不同意!”天琪从床上蹦下来,头发还滴着水,嘴里咬着清明塞进去的面包。
“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为什么要出国?去哪?国有什么好出的,你不要我了?”
清明摸着少年滴水的头发,耐心地:“听我说,是去做交流生,最长三年,也许一年就回来了。有些事你还不懂,去那边也是爸爸的意思。我不能不去,明白吗?这样,我都为你打算好了。我不在家这段期间,你就住在外面,过两天我带你搬出去住。给你留了张卡,学校琴房张姨梁孟春我都打过招呼了,会有人照顾你,你乖一点,不要和言姨犯冲突,听话行吗?”
“我不!你刚才说的都是哄我!什么搬出去住,什么安排好了,你问过我吗?你们都把我当累赘,随便扔给谁就扔给谁,说走就走。我讨厌你们!!”
清明疲乏地揉了揉眉头,坐在一边沙发没再说话。
即使他为他打算的再好,也还是不可避免砍他一刀。
房间太静,少年发脾气得不到回应,开始后怕。
他伏在他的膝上,软了语气:“你别走,别不要我。或者,你带我走,带我去英国。我会很乖的。”
泪凝于睫。
人生有着不可逆转的强大步伐,他知道再也没法挽回这决定了。
从此,他都要一个人努力活在这世上。
少年的肩上陡然沉重,人生的轨迹骤然加速转动,再也没人为他遮风避雨,任他撒娇发脾气。
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人,就这样又丢失在漫漫长路中。
☆、一夜鏖战
蒂娜呜呜在锦绣山庄的门口叫着,天琪抱着自己那把吉他,车上钢琴、大提琴、cd、书一整套装备,连同他们睡过的床、枕头、睡衣等等都搬了上去。
天琪踩了一脚蒂娜的尾巴,小狗嗷得一声窜回了楼里。
言秋抱着长大了一些的泰迪睡眼懵松的出来,顾远声嘱咐:“在外面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你们两个都走我实在不放心,要不还是在家住吧。”
陆天琪摇了摇头。
言秋不耐烦地:“走了清净,你管那么多干嘛?”
顾远声晓得言秋不爱孩子,这么多年耳朵也被他们母子吵成了茧,但放一个半大孩子在外面还是不能放心。
清明把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这对彼此仇视的母子临近分别依旧对峙而立,他道:“还是去静园吧,言姨和爸你们经常不在家,让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他害怕。”
言秋挑剔着自己新修的指甲,终于想起说一句,“陆天琪,出去别再耍臭脾气,谁受得了你。我没有戏你就回来住,丫头老妈子怎么能信,一群靠不住的!”
少年腹诽,呵,再不靠谱也比你强。
他抱着自己心爱的琴,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盛载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锦绣山庄在后视镜里渐行渐远,诸多爱恨俱成往事。
静园是清明妈妈留下来的一套房子,离三中还近些。爬山虎和蔷薇围起来的老小区,住得多半是退休老干部,早晨有塞着收音机的老人散步,傍晚一群老太太在灯下侃家常。房子有些年头,银杏叶子落满墙根,残存斑驳年代的痕迹,天琪抱着琴跟在清明后面,情绪低落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一楼有个小院子,一层是车库,上了台阶才是房间。张姨都已经收拾妥当,东西也搬了进去。房子带着点老派英式风格,墙上挂了张女人低头拉琴的黑白照片。
清明道:“我妈妈。”
“你妈妈真美。”天琪仰头看着巨幅照片,家里的老妖精是万分不及。
“这里一直没让他们动,只换了我们的床。你要觉得不好,我们再换。”
“不用了。”天琪摇了摇头,胃里泛着酸苦,说话也提不起力气。
晚上,他也摒弃前嫌钻进清明怀里,挨着男人的脖颈,紧紧搂着。
外面张姨和邻居老太太在院子里叙话,房间里却是沉默,他低着头,努力压制眼角泛上来的酸涩。
清明抱着他,心烦意乱。
他连一个人睡都没学会,怎么放心把他留这呢。
孩子是他宠的,性格十分极端,比同龄人早熟谙人世苦痛,冷漠成熟,在他这却格外骄纵。极少接触外面世界,没朋友。在家嚣张跋扈不知退让,言秋不在没人照拂他,言秋在了更是闹得翻天覆地。
然而筹划许久,这唯一逃脱父亲控制的机会来之不易。
遑论,天琪也应该走出他的庇护,看到更美更广阔的世界,早晚都要长大的。
一夜之间,陆天琪仿佛又长大了。
他跟在清明后面帮他提行李,拿登机牌,办理托运。
入关,顾远声又嘱咐了几句,言秋不方便公开场合露面没有来。清明看了后面的梁孟春一眼,梁孟春嫌弃地摆摆手,做口型“放心”。
天琪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滚动着光,一眼不眨望着他。
清明万年岿然不动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温热,他单手拥住孩子,轻声:“宝贝,听话。”
天琪猛地滚出一颗眼泪。
转身离开,清明这一刻也觉得自己半个身子被撕裂开了。
不是孩子依赖他,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