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连恨都无着处的悲凉,小小的陆天琪还无法一下接受这么多的情绪,他只是眼泪在眼眶里疯狂蓄积,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里滚油一般。
她根本就不在乎!
明明是她的错,但她不在乎!
没有比她更无耻,更不要脸的人了!
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自私、冷酷、贪慕虚荣!
他突然生出一种毁天灭地的恨来,虽然他小到恨这种情感都无法辨识,但唯有恨,才能让他那滚油一样的情绪有了目标,尽情悲痛的哭了起来。
清明在二楼看那只哭得满脸泪的小花猫,听不到哭声,只隐约感觉还在掉泪。
客厅里万籁俱静,清明走到厨房,拿了一块巧克力,来到小孩面前。
“别哭了,吃吧。”清明把巧克力递给他。
陆天琪避无可避,拿眼瞪他,那小脸脏兮兮泪痕未干,却偏作出凶神恶煞的恶相,倒让人好笑。
小孩愤怒地转过头,扔给他一个后脑勺,“我不吃你家的东西!”
半明半暗里,清明低头看那用尖刺武装起来的小战士,他脸上哭得稀里哗啦,站得笔直,浑身迸发出一种毅然决然的戾气,虽然表现在那小身板上有些好笑,却不输气势。自认识他以来,他总像一把锐利的刺刀,锋芒毕露,见谁都扎。
但其实根本没人怕他,清明一笑,“呵,你把狗毛剃了还挺酷的。”
他笑看小孩慢慢转过头来,身子一顿,慢半拍的反应。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他微弯嘴角。
小孩狐疑望着他,黑沉沉的眼,像扫描仪一样把他从头照到脚,仿佛鉴定一般,“你……”
清明自动划入队友,“下次记得叫我一起!”
小孩一脸惊愕,但随即又警惕,“你要干嘛?”
他将那块巧克力放到小人手上,“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让阿姨发现是谁做的。”
陆天琪匪夷所思望着他,愣了好长时间才握住那块巧克力,眼睛瞪得老大。
清明忍不住笑,这小子还真好逗!
从那时起,清明就轻松掌握了一招撂倒一头狼的本事,到天琪长大屡次不爽。
这次惩罚过后,陆天琪不仅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大蚂蚁,密密麻麻爬满高跟鞋,吓得女人一声叫。刚进车里,一身华贵的她又坐了一屁股水彩,言秋暴跳如雷,鞋子好巧不巧崴了脚,气急败坏时陆天琪牵着秃狗过来了。
天琪骂狗:“老巫婆装公主,老天也会让她有报应!”清明一口水呛住。
言秋怒不可遏扑上去揍他,两人又厮打在一块。
如此这般,小孩变着花样折腾。终于,言秋在整个衣橱礼服被剪成碎片散落床后,把陆天琪提起来关了禁闭。
那是三楼常年没人住的旧房间,半扇琉璃窗,绛红窗帘,老式家具,少有光,通体透着荒凉。
陆天琪被关进来,先把能摔的东西摔了个遍,震得整栋楼晃了一晃,言秋无动于衷,另换了衣服潇洒出门,任陆天琪摔得惊天动地。
天琪摔完了能摔的东西,见没人理他,愤然崛起!门板踹到震天响,嘴里不干不净,闹了个天翻地覆。如此发疯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逐渐也偃旗息鼓了。
绛红窗帘湮灭了所有的光,老式雕花铁床却像一只巨大的兽,居心叵测盯着他。他气势顿馁,缩进了墙角。
张姨见自家少爷在客厅泰然自若听完了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抽疯,支吾着:“这……”
清明对她一笑,“张姨你去忙吧,没事。”
夜色深了,花枝招展的新妈妈未归,父亲出差,整个锦绣山庄都沉浸在一种庞大的寂静中。清明在沙发上翻完了手里的书,拿了一块蛋糕去看望闯祸不停的新弟弟。
清明拿钥匙开了锁,进门看到小孩贴墙蜷缩着。屋子里没灯,浓重的黑淹没了小人,像被黑吞噬掉又吐出一块骨头。
听到门响,他明显瑟缩了一下。
也不过才十岁的孩子,清明想起自己十岁时父亲每天忙到很晚回家,童年大部分时光,他都是一个人在那座城堡般的大房子里度过的。晚上害怕睡不着,就开满了灯坐地板上打电动。
清明摸了摸梳妆台,废墟里又摸了摸铁床,在床边坐下来。
“这些都是我妈的嫁妆,老古董了。”
“……”
“我妈死后这里就成了杂物间,幸好钢琴没搬过来,不然你可赔不起。”
“……”
“你们家人怎么都一个毛病,生气摔东西。”
“……”
“阿姨说的没错,你还真是幼稚啊。”
小孩忽然抬头瞪他。
“摔东西有什么用呢,是男子汉的话,就做个决断给她看。”
“你懂个屁啊!”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还有妈妈可以吵,而我连吵架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宁愿没有!她根本不配!我讨厌她,我恨她!”
好像很浓重的悲伤,在这一刻炸开了口,汹涌席卷而来了。
“如果你真的恨她,就快点长大,变强,强到可以和她宣战,打败她。挑衅是没用的,只会让她更瞧不起你。”
“你……你怎么知道……没用……”小孩一抽一噎看着他。
“因为我也曾经和你一样过。”
清明陪他坐在地板上,塞给他那块蛋糕。泪水混着甜味,五味杂陈。
长大吧,快点长大,长大到可以亲手握住自己的命运。
只有同样在黑暗里独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