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像丛生,晴娘家在那座小城能一直维持相对太平宁静,全赖有州军驻守。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总是听说昨日某军又与某军作战,那日某军又占某城,晴娘不知这些天下大事,只知远在京城的皇帝说话越发不管用了,节度使为加强防卫,派新军使督建城墙防守,晴娘的美名不知怎么传到他耳朵里,他强逼晴娘夫家休妻,夫家与娘家皆不肯,恰那时邻镇为夺粮道攻打晴娘所居的小城,军使趁乱杀死晴娘家人,把晴娘抢入府中,此后晴娘便成了他的妾。
晴娘恨那军使入骨,然她一介弱女子,根本毫无办法,她能做的便是活下去,活到能报仇的一日。
军使府中有许多像晴娘一样被强行霸占来的姬妾,她们或也心怀仇恨活下去,或漠然度日,还有疯的傻的,也有甘于从此为军使妾,过上大宅里勾心斗角生活的。
军使家的主母娘子是个手段极厉害的人,知道她们这些人来路不同各怀心思,将后院管得死死的,也正是如此,晴娘才总是寻不着报仇的机会。
军使费心将她强占来,最终对她的兴趣也不过数月,很快又迷上其他美人,那时晴娘才真正知道,爹娘说所谓不能靠美貌是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那军使竟战死了。
小城被临镇拿下,军使死在守战中,军使娘子倒刚烈,有志殉夫,还想让她们一起陪葬,军使府中根本没有几个人是真正想呆在这里的,她们趁外兵入城府中大乱的时候点了一把火,一窝蜂的逃出来。
晴娘没逃多远又被捉回去,后来被分给当时还只节度使手下众将之一的温行。
家人死了,仇人也死了,晴娘似乎一下失去念想,不知为何而活。
温行不是多情的人,他的后院人不少,但他本人到后宅也不过匆匆,很少久驻,整个家都由他半大的妹子打理。没有利害的官家娘子压着,晴娘的日子好得多,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再后来,大郎出生了。
将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晴娘不禁惶恐,他那么小,生在这样混乱的世道,真的能长大么。晴娘亲眼看见自己的家如何在一夕之间破碎,对怀里的小生命生出无尽怜惜,神思好像终于点透一丝光亮,渐渐明白,既然活了下来,她就该为自己而活,也为怀里这个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继续活下去,而且,要尽量活得更好。
孩子的父亲对后院的男女没多少柔情体贴,但作为一家之主,孩子的爹爹,却足够可靠。
晴娘和后院其他人,从未短过吃穿用度,只要已住到后院,便视为府中一份子。孩子出生后,他也悉心教导,对晴娘也颇和气。
很久之后晴娘才又知道,原来并非他寡情,只是对的人没有出现。偶尔看到他这么个铁骨铜肉还满身行伍习气的大男人为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牵肠挂肚时,晴娘不知怎么总会想起那个爹娘将她托付的良人,即使面对军使蛮横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可惜都已是久远的记忆了。
晴娘选择留下,与温行深谈之前,晴娘母子俩私下相商,在外,晴娘早已没有熟悉的人,而温睿,他很像他的父亲,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负,留下对他们母子是最好的选择。
常氏羡慕她好命,大概因不曾知她经历过什么,但晴娘对常氏即使冒险也要保护自己珍惜孩子的心情十分能感同身受,因为作为母亲,她也是一样的。
所以,收到东宫传信后,晴娘一刻也不等,马上吩咐备轿辇去福宁殿。
思安对温睿有救命之恩,晴娘一直心存感激,然她本喜深居简出,而温行又有意不使思安过多暴露于他人注意下,她身为贵妃,儿子是太子,在后宫本来就是显眼的,因此甚少到福宁殿叨扰。
这日,温茹也在福宁殿与思安同处,思安看的传奇本子她都不爱,转去翻温行早些年收藏的兵谱布阵图。
皇帝游幸金明池带走一大帮人,宫中清闲。临行前温还专门派人传话,无外乎嘱咐思安日常一些小事,温茹在一旁全程注意着思安的脸色,阿兄也真是,都把别人带去御园里了还往福宁殿传什么话。
不过思安并未像温茹所想情绪变幻,没事人一样,他向来少动气的,但居然不动一点声色,温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纤云小跑进来,道:“郎主、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在外面要见长公主,娘娘听说公主在福宁殿里特意赶来,奴看着仿佛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思安听罢便道:“先请进来。”
姜晴娘匆匆疾步,见到他们连见礼都忘了,道:“阿茹,求你一定要救救大郎。”
思安与温茹互换一个眼神,温睿不是在东宫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温茹道:“你慢慢说,大郎怎么了?”
晴娘又惊又惧,紧紧握着温茹的手,好像抓住救命稻草,稍缓和才想起一旁的思安,歉意道:“惊扰您了,实在是……”
思安道:“先说太子。”
晴娘点点头,道:“是大郎派东宫的人给我传的消息,说早上接到陛下旨意,要东宫也去参加水军操演,大郎率三百东宫卫前往,但是到了金明池,不知……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说大郎无诏持武冲入园……”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温茹大惊。
晴娘遂将自己所知一并告诉思安和温茹。
清晨时东宫接到传召,要太子带领东宫卫前往金明池一同参加水军操演,温睿率三百东宫卫整装到金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