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趋分为两个派别——一对人马自鬼群里将魏云举拎了出来,另一队则将云头上的慕清远团团围住。
所有的笑声骤停,天地间有上万人同时在说:“魏云举,我等前来践约。”异口同声过后,又开始此起彼伏地几百重奏,波浪一般,你方唱罢我又登场,十分聒噪。
高越拂尘一扫,自漫天蝙蝠一般的游魂里划出一线清明,呵道:“此次前来,可是要尔等叙旧的么?”立即有人哀声讨饶,不过却还有更多的声音横道:“一桩交易而已。你道若不是这人,我等如何能从地狱脱身?又如何能投身到宗主麾下效力?”
高越冷哼:“既是恶鬼,竟还执迷于人世间那点荒唐的诚义么?”
慕清远周身开始散发一抹淡淡的银光,附近的鬼怪不得近身,他一掌将那头颅捏得粉碎,活似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该魔头十分没有一个自己刚刚把人头拧断、复又捏爆的自觉,语调淡淡地,“我记得你。”
魏云举心里一时百味杂陈——他这厢念念不忘七百年,只换来他思念的人轻轻浅浅的两个字,“记得”。他推开裹缠着自己胳臂的游魂,十分徒劳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和头发,说:“先生别来无恙?”
斯人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种距离,他一抬手就能替他将肩上那束发丝拂至耳后,可是,魏云举就想了想,似乎都已预料到慕清远如何偏头躲避。
然后,他脑子里蓦地想起一句话——
人生一世间,短如白驹过隙。
他缓缓伸出手,特别轻柔地将那束头发拂至肩后,预料之中慕清远的躲避却没有上演。
魏云举受宠若惊一般,偏头去看进慕清远的眼睛里,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股巨大的悲悯,随后蓦地胸口一凉,他低头去看,方才扼在神秘人喉间那只手此时正捅在他的心口处。
他料想,许是他的魂魄对于所有感觉早已麻木,心口的疼痛十分不明显,只是一阵一阵发寒。
慕清远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糊涂,你知道私通万鬼,杀无赦么?”
魏云举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一念之间,仿似大彻大悟,七百年来执迷不悟的痴情,到此刻,终于是难以为继。他仿佛这时候才知道,慕清远心似寒铁,捂不热,也不曾软。
他拼命握住他的手,说:“佛说,我掉进了一口枯井,只侥幸抓住了一根枯藤,那井底有两条毒蛇等着吞我入腹,还有一只老鼠在不停地啃噬枯藤……我都坚持住了,只为我一抬头,井口便有人赐我一滴蜜。”
“我贪心那一滴蜜,为此撑了七百年。”
他的魂魄逐渐变浅,一点一点消散,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青烟一缕,不复存在。
十万恶鬼同时震惊,怒道:“你竟如此负他!”
成千上百缕魂魄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拧成一股绳,幻化成一个青面獠牙的大怪物,猛地向慕清远袭来。
这时,一向善于搞人格分裂的青云扇主动投诚,自发飞来落在慕清远的手里。慕清远身形拔起,斜身迎去,青丝拂肩,衣袂翻飞,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负之有?”
说着,执扇连扫,挽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扇影,自扇面上扬起八方飓风,气势堪比排山倒海,几乎强大出了具体形状,瞬间将四此间肆虐的恶鬼压制得无法抬头。
……洛阳真该来观摩观摩,青云扇在他手里,几乎吃得都是牙签肉,哪有现在这么风光。
顾寒声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身后琥珀池上空的结界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到刺眼的金光,他暂时松口气,随意蹭了把嘴角早已干涸的血迹。
慕清远恰一招使毕,蓦地收手,闪身到界石边,一手扶了顾寒声胳膊拉他下来,眼角余光扫见身后又有恶鬼追至,头也不回地挥扇扫出一股狂风,一路带着顾寒声掠至地府一处无人无鬼的僻静所在。
石典得见,怀抱小狐狸,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慕清远方才那一扇已经用了他的全力,攒聚成一股绳的十方恶鬼霎时四散开,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败了许多,而后大批鬼差蜂拥而上,乘胜追击,连砍带捕,一举端了这批十恶不赦的业鬼。
四鬼一起撤离之际,程回一把抓在白玫肩侧,“洛阳人呢?”
白玫躲避的动作十分迟钝,肩膀上受不住程回的寒气,眨眼被抓出一记深可见骨的创伤。她不答话,冒着被程回扭断胳膊的风险,狠狠一挣,捂着伤口,飞快离开了。
程回一阵错愕——
耳边突然响起顾寒声的密语:“去找温故里。”
僻静处,慕清远十分暴力,手腕翻花,一把将青云扇抵在顾寒声的颈间,质问道:“不周山山水二脉全断,身为九州长,失职到此有些过分了吧?”
顾寒声看眼前这人俊眉冷眼的模样,瞬间跳戏了——慕清远和洛阳长相一毛一样,他总是不满洛阳时常耍赖不求上进,可眼下这个翻版洛阳不耍赖了,跟他动起了真刀真枪,他招架起来倒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他说:“我找了你七百年。”
若是不结合前因后果,这句话听上去跟表白没两样,慕清远一愣之后,略做了一番解释,“我只是一缕魂,借一只雪狐附形养伤,能力有限,在人界出行多有不便……时日漫长,竟是七百年了?”
顾寒声点点头,“是,七百年。”
石典从阴影里走出来,“魏云举盼了你七百年,就落了个被你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