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
烨宗在寂寂的殿堂里开了口,“霍骁沉着勇猛,李虎足智多谋,周洵精明老辣,孙宽机敏果敢……这一个个都是此番北征的主心骨,少一个都是对朕剜肉刮骨。”
38、君命难违
堂下的八人,在死寂里毫无头绪,不明白烨宗意欲何为?
“朕如今看着你们,便忍不住时时地想,你们中,又能出几个霍李孙周?”烨宗站起了身,用手撑住书案的两端,不看堂下,只看遥遥的殿门之外,只看殿门外那帘幕一般的雨水,似乎透过雨水,穿越千山万水,看着烽火狼烟里的千军万马。
“千军易得,将才难求。”烨宗微眯了双眼,声音低哑,“朕,实在是有些等不及了。”
殿中太静,殿外的雨声阵阵,落在檐上,窗上,地上,一下又一下,都带出了沉沉郁郁的声响。
烨宗将目光缓缓下移,最终看向了堂下跪地的少年。
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烨宗眼底的幽暗愈加地深沉,翻滚出了精光。
“一想到,尔等中有那攻城略地之人,朕便觉得,那些骑马射箭舞刀弄剑的比试,实在是可笑。”
烨宗一步步走下了御座,他背着手,吟诗一般地淡淡说道:“朕的边关水深火热,朕却将霍李孙周圈在宫中围猎,实在是……”
“可悲,可叹,可惜。”
烨宗每走一步,便说一个词。每一个词都踩在他的步履上。
囔囔的足音踏过殿中的玉石,也踏在八名少年的心上。
“朕本就存了一个念想,止不住地要冒出尖儿来。”烨宗缓缓地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又慢慢地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的眼色又渺远了起来,“今日这场雨,想来是天意,将你们从路上截了下来,送到了朕的跟前。”
他仰起了头,在金冠玉带的光辉里,虔诚了面容,轻启嘴唇,他喃喃道:“但愿上天,真的是给朕送来了霍李孙周。”
一段沉默之后,烨宗朗朗地开了口。
“朕知道你们的年纪都轻,又有家累,可恶战当头,朕等不及你们再长大一些。竞武的规矩订下百年,是时候该改一改了。”
久安的心上一跳,咚咚地响动,让他恍惚地生怕让别人也听见。
改?改什么?怎么改?烨宗到底想做什么?!
眼下的局面已让他觉得措手不及,倘若再让烨宗一改,岂不是更加棘手。久安心里怕一阵,悔一阵,又怨一阵,只将气息都想乱了。
“你们都起来。”头顶是烨宗的命令。
殿内响起了衣摆窸窣声。
少年颔首而立,烨宗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用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
“朕若把比试放在疆场,尔等可有异言?”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轰隆作响。
久安心里猛地一沉,沉得又快又急,他慌得皱起了眉头,紧握的双手,指甲几近嵌进肉里,而掌心的茧似有生命一般地作痛起来。
“此番朕不要你们建功立业……”烨宗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
烨宗走进了一步,离得他们更近了,他将声音压得有如低语:
“只要你们活着回来,朕便将你们视作心腹相待。”
久安颤抖着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几乎已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了。
战场战场,两个字眼不断地盘旋在他的心里,化作一个硕大的黑洞,拉着他往下掉,让他身不由己地犹如身陷泥淖。
“一死谢天下,一生富荣华。”
烨宗第一次勾起一个饱满而诡异的笑容。
“你们……敢赌么?”
雨声大作,雷电依旧。
时间凝滞,随后化开,那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十年。
久安软了腿,随着众人重新跪到了地上。
“尔等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憋着气攥着血的声音,掷地有声,仿佛能擂动撑起殿宇的石柱,能盖过殿外呼啸的风雨,能杀死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上战场了,这是要上战场了……他连竞武场都拿不下来,竟然就这样,要被派去战场了?!
久安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地面,他脱力似地松开了拳头。
下意识地抬起头,他忽然很想看一看烨宗,想看一看这个天下的主人,想看一看一句话就决定了他人生死的帝王。
久安皱起了眉头,放肆地仰望着烨宗的侧脸。
良久,他收回了视线,心中风收雨停,没有了一丝动荡,只留下死寂。
那一刻,他才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没有退路,只有唯命是从。
39、乌玛习台
大殷的北地不比南边温和,春夏留不长,秋冬总是来得尤为迅捷。真正下了雪,是能冻死人的。陆宣最近都在吓唬久安,告诉他到时候不准碰鼻子,不然,一撮就得掉下来!
久安一开始不信,可现在乌玛台的风吹在脸上,已让他有了瑟瑟的感觉。
风过大地,云层厚软,四处是遥远而雄浑的操练之音。
久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觉得身上的衣裳渐渐地快要穿不住了。
一晃两月,他和另外的七个人日复一日地奔波于两处。清晨时分,随同赵羡前往乌玛台,入夜之时归来,照旧还是住在景严宫的极霄馆里。因为那些先时候落选的武者早已出宫去了,偌大的宫殿里,除了侍奉的宫女内监,只有他们八个人。
久安站在一处草场边,在黄昏的冷风里,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