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决定,怪不得薛沐风,更何况薛沐风与他根本没有任何承诺,但是他……他总是不受控制地跟薛沐风发脾气,不受控制地想要跟他喊叫哭闹,不受控制地想把他狠狠揍一顿。
他知道他没有那样的资格,惊觉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便又无比失望,起身离去。
“你别走!”
薛沐风快步绕过桌子拦住他,一手扣住他细瘦的手腕,也看清了他的肚子,没什么大变化,但与从前柳枝般的瘦腰相比,确结实了些。
那人的呼吸扑面而来,沉璧身体微抖,坚决低头,却看到了他身上穿的是上回买的蓝衣,银光剑上依旧挂着那块玉佩。
深秋了,只穿着这个不冷吗?在雨里淋得落汤鸡似的,不难受吗?
雨声风声适时地更大,一片雨吹进廊内,薛沐风顺势站在外侧,双手护住沉璧。沉璧心中一颤,难过地闭上眼睛,叹气道:“回我屋里换身衣服,当心着凉。”
沉璧有些畏寒,屋里已烧上了暖炉,一推门便有融融暖意。
薛沐风站在角落里脱下湿衣,沉璧兑了盆温水,拿手巾给他擦身。薛沐风示意自己来,沉璧淡淡道:“自己擦不方便也不舒服,我来吧。”
温热的手巾覆上冰冷的躯体,浓浓的舒适袭来,薛沐风仿佛回到了当年被景澜从沐雨河上救起,扔进桶里洗热水澡的时候。
沉璧修长白皙的指节缓缓划过武人古铜色的坚实臂膀、胸膛、腰腹,薛沐风思及此,心中微有紧张,双手尴尬地放在身侧,时而握拳,时而张开。
沉璧欲弯腰给他擦腿,薛沐风扛不住了,拉起他的手,“剩下我来,够得着。”
近在咫尺的脸泛着尴尬的红,沉璧将手巾塞到薛沐风手里,转身,“先给你找身我的衣服。”回头一瞥薛沐风腰下,“那里也脱了,那里最是重要。”
薛沐风脸色烧红。
匆匆擦完身,裹上沉璧的衣服,虽略显短小,但上面有属于沉璧的味道,又与他在如想阁时的味道不同,让薛沐风很安心。
二人沉默坐了一时,突然敲门声响,“沉璧,是我。”
沉璧明显松了口气,起身开门。穆审言端着托盘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往屋里看的意思,“你的药。我叫李直在厨房那边拖着他们,你尽管放心。”
沉璧感激道:“多谢。”
穆审言走了,沉璧把药放在桌上,薛沐风道:“有人监视你们?”
“并非监视。但此间下人都是东家老爷的人,我们平日的举动,他们自然会报上去。不让他们知道你来,只为少点麻烦。”
药碗摆了三个,还有几粒药丸,沉璧眉头皱也不皱一下,一一喝掉吃掉,又从旁边柜子里取了两颗蜜饯塞进嘴里。
薛沐风蹙眉,“这是什么药?”
沉璧垂下头,“安胎的。”
“这么多?主人每次只用一碗。”
沉璧脸色暗淡,“我出身不同,药自然也不同。”那样的身体不易怀胎,即便侥幸怀上也坐胎不稳,常有滑胎之险。陆冉为了保他这一胎,简直把他养成了药罐子。
薛沐风原本是怕有人借药加害于他,不想又提起他的伤心事,心中暗骂自己多嘴。
又沉默了一阵,沉璧突然道:“薛沐风,今日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以后你别来了。”
薛沐风震惊地抬起头。
沉璧将为陆冉怀胎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道:“我已打算好了,孩子出生后就离开京城,另外谋划个生计。希望是儿子吧,生了女儿,该跟着我受罪了。”
“你……真要离开京城?”
沉璧苦笑,“我在京城到底也算是个名人,如今不干这行了,继续留在这,不过图添笑柄,受人唾骂。”
“不会的,我……”
“薛沐风,我已选了这条路,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地过吧。”看着那人欲言又止却始终做不了决定的神色,沉璧笑了,“能认识你,我很高兴。”起身打开柜子,“这里实在不方便留你,现下雨小了,我给你一件蓑衣,就此别过吧。”
“你……”薛沐风跟着站起来。
“我不再是如想阁的那个我了,因此也没理由与你这样下去。”
给了他足足三年的时间,再木讷的人也该有所打算。其实最近以来,他已经明白了薛沐风心中所虑,不过是犹豫二字。既然如此,他宁可挥剑断情,一了百了。
有一分犹豫,他都不要,也要不起。
蓑衣交到手上,沉璧道:“薛沐风,后会无期了。”
薛沐风垂头看着手上的东西,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很多事要做,可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眼前的沉璧似乎跟从前又不一样了,那么冷酷,那么决绝。好像心里什么都装不下。
对于沉璧,他希望的是他不再做小倌,随便做些什么别的,只要是正经营生都好。他会帮他,照顾他,与他一起吃喝玩乐。等到时机成熟,像……景澜与程有那样也好。
但他不想惹沉璧生气,所以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一如此刻。
“我……无需蓑衣。你好好保重。”
到墙角拾起自己的湿衣,薛沐风走出门外,一个纵身便消失不见,仿佛夜鹰隐藏于夜幕雨帘。
沉璧傻傻地看着雨,任雨水冲进屋里,任打开的房门被风刮着前后摇摆,无知无觉。
第二日早饭时不见沉璧,穆审言去敲门,沉璧说自己睡得晚,要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