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聚齐。穆康嘲笑地问陆西峰:“你还能活着走到沸点吗?”
管啸附和道:“我也深表怀疑。”
兴奋了一整首柴五的陆西峰鸡血下头后确实是累了,然而这种大实话自然是不能瞎说,他装模作样地嗤笑了一声,面朝马路说:“走过去干嘛?不打车吗?”
“打车打车。”邱黎明把烟头摁熄,拍板道,“背着乐器呢,别走路了。”
陆西峰手提号盒,冷静地说:“就是,有乐器呢。”
打车到沸点时刚过十点,酒吧街人声鼎沸,功放乐声震天。卖花姑娘很没眼力见地拦住了穆康一行人,也不管既没女伴又不基的四个大男人有没有需求,大声问:“买花吗?帅哥,买支花呗?”
一号单身狗陆西峰伤感地婉拒道:“不买。”
二号单身狗穆康亲切地说:“给我一支。”
众人见怪不怪,穆康爱花的习性和穆太太如出一辙,年纪越大越爱买花。奈何实用价值一点都没有,这货只买,却从不往家里带,更别说种阳台上了。
俊男靓女们站在各家店门口声嘶力竭地拉客,趁得角落里蓝色霓虹灯点亮的“沸点”两个字更加落寞。
然而推门进去,就会发现这家看起来不起眼的酒吧,生意其实好得出奇。
沸点到底是何年何月开张的,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在穆康记忆里,这家爵士酒吧从他开始喝酒那天起就存在了。从此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人见人爱的少年长成了人见人嫌的人渣,人生起伏无常,沸点却还是那个沸点,乐队也依旧还是那两支乐队。
虽然服务员看起来是新来的。
新来的服务员小哥正在埋头擦桌子,抬头看到几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男人走进来,其中两个还背着乐器,立刻自作聪明地把他们误认成来表演的乐队了。
小哥暗暗怒赞自己的机智,继续埋头卖力地擦桌子,没擦两分钟,后脑就被领班赏了一巴掌。
小哥捂着后脑勺委屈地看着领班,心道我明明擦得很仔细啊?
领班咬牙道:“能耐啊新来的,客人进来了你居然敢装看不到?”
小哥不服:“我一直盯着门口啊,没客人。”
领班指指已经自行落座的穆康一帮人,冷笑道:“没客人?”
小哥:“他们不是来表演的乐队吗……”
领班都快被这个新来的天然呆气笑了:“你是眼瞎还是耳聋,台上站着那么大一个乐队你不看到?声音这么大你听不到?”
小哥:“……”
领班:“店里要那么多表演乐队干什么?吗?freee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小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说:“对不起。”
“这四人是老客,特别老那种。”领班对小哥耳提面命,把人一个一个指出来给小哥介绍,“他们的人设你一定得记牢了,分别是路人脸的小提琴演奏家、智障脸的小号演奏家、老实脸的音乐学院教授、和冷漠脸的帅哥。”
小哥服务素质还是很高的,立刻认真表示自己记住了,又好奇地问:“为什么前面三个人都有职业,最后一个冷漠脸却没有?”
“老板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领班耸耸肩,拍了一把新人催促道,“快,去上酒。”
小哥纳闷道:“上什么酒?他们还没点吧?”
领班:“四杯曼哈顿,去和吧台说。”
这帮人来喝酒,曼哈顿雷打不动是开场的第一轮,调酒味道直接不纷乱,不会干扰品味音乐的思绪。沸点的驻场爵士乐队是即兴高手,演了十几年,依旧每晚都是新态度新故事。也并不存在江郎才尽的可能,毕竟人生未止,故事不尽。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喝酒只来沸点,因为这里永远会有和岁月直接对话的、深厚却又崭新的好音乐。
酒吧里灯光昏黄,最耀眼的三盏射灯分散对着舞台。乐队刚宣泄完一波高潮,留下贝司和鼓在低低地铺节奏,小号手走到台边喝水,朝穆康四人招了招手,又踏着贝司的拨弦声若有所思地走回麦克风前。
爵士乐队的成员同大伙儿都很熟了,用不着再假惺惺地过来“哎呀我去好久不见真想你啊有空约饭”。
邱黎明喝了口酒,问穆康:“今天钢琴怎么样?”
穆康把花插到桌上的花瓶里,端起酒杯说:“很不怎么样。”
邱黎明:“我也觉得是,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奖。”
内部人士管教授说:“他是弹肖邦一得的奖。”
陆西峰不解地问:“那干嘛要演柴一?”
“企划之前就定了,这一场得专门演老柴。”邱黎明顿了顿,沉声说,“好像是张玉声赞助的。”
穆康没接话。
台上的乐队进入新一轮起承转合,小号手吹出几句断断续续的感慨,从低音开始慢慢酝酿,拉扯出一段宛如自省的哀伤倾诉。
午夜酒吧里一支独白的爵士小号,无助得就像……那夜林衍眼中的伤和泪。
调酒灼热穿过喉咙,管啸被威士忌的热意和音乐的回忆攒起勇气,犹豫半晌,开口道:“穆康,《困灵》不仅仅是你的作品,还是林指的心血。”
陆西峰酒杯一倾差点洒出来,邱黎明怂逼地咳了一声,偷偷打量管啸。
管教授面色如常,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禁语。
小提琴演奏家和小号演奏家被管教授的不按常理出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谁知穆康这一次居然没有发火,只是沉默地和管啸对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