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买的。”
“啊?”曲霆的衣服都是王海挑的?沈顺清想起一起吃烧烤时王海的夏威夷风穿搭,确实和曲霆身上的风格出奇的一致。
曲霆点头,整了整衣领:“走吧。”
糖醋鱼是翠松楼的招牌菜,皮薄肉嫩汁滑,唯一的缺点是上菜太慢,据说是配有专门的大厨,从配料到起锅都不经他人手。
两人沉默地在包间里剥卤花生,空气缓缓流淌,曲霆细细打量着他,沈顺清低头的样子很好看,头发软软的,眼神和小时候一样清澈,只是眉间竖着一条浅浅的皱纹,应是经常皱眉形成的。
那日的争执早就过去了,兄弟没有隔夜仇,什么事儿说开也就好了。沈顺清当天的焦急和此后有意求和的态度,曲霆看在眼里,气已经消了大半,再加上片区改造开工在即,两人免不了还要接触,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对曲霆来说,沈顺清年长几岁,他从小一口一个沈哥哥跟在沈顺清身后,那些崇拜早就烙在他心上。从小到大,他从没对沈顺清发过脾气,生气都不曾有过。
这算是第一次闹僵?
曲霆向沈顺清望去,只觉眼前人曾是他年幼时的英雄,从不犯错、无所不能;现在倒像是个普通人,光环渐暗,与众人无异。
埋头吃花生的沈哥倒是挺乖巧的,要是以后一直这么乖,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
曲霆靠在椅背上,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
半晌,曲霆主动开口:“沈哥。”
沈顺清看过来,眼神不自然的躲避。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沈哥知道了就知道了罢。一开始瞒着沈哥我也有不对。”曲霆缓了缓:“我也没那么在意。”
沈顺清一颗心闷得紧,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曲霆起身替他斟茶,又说:“不过,我还是想听听沈哥都知道些什么,或许有些我不清楚的。”
沈顺清这才抬起头来,把g市的经历说了一遍,曲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听到晏老板委托沈顺清把书交还他时轻轻问了句:“所以,书是晏老板给你的?”
沈顺清点头。
“那天还说是那位教授给的呢。”曲霆不咸不淡地说。
那情况下说多错多,沈顺清暗道,小声地道歉:“对不起。”
服务员突然敲门,端了糖醋鱼和几盘配菜上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曲霆眼神柔和,握着筷子翻起一块鱼皮:“小时候我妈爱做这个。”
他慢慢挑着鱼刺,语气淡淡的:“现在再听这些事儿,心情挺微妙,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薛教授说你失踪了。”沈顺清小心翼翼问道。
“嗯,我爸死了,我没法睡。”曲霆慢悠悠地说:“就是单纯的没法睡,再困都不能入眠,成天耳鸣头痛,或许是焦虑症吧,直到有一天我爬下床走了。”
曲霆:“其实有些事我想不起来了,那段时间神经紧绷,经常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反正就那么走了吧,黑漆漆的也没个方向,哪儿有路往哪儿走。累了就找个桥墩子或者树躺着,以为可以睡了,结果还是睡不着,精神亢奋,就接着走。”
沈顺清不敢接话,空气过于安静。
曲霆便接着往下说:“后来走到陈家码头,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看到码头边有个人,他身后还鬼鬼祟祟跟着一个,那人拿着匕首,月亮照得刀锋亮晃晃的。”
“我那时啊,就想到我爸。”曲霆咽了口水:“薛教授跟你讲过吧,我一回家就看见我叔叔拿刀冲着我爸。”
沈顺清轻轻嗯了声。
“我就扑上去了,后来我就不记得了,要么是困晕了,要么是累晕了。”曲霆夹起一块鱼肉,沾了汁:“醒来的时候就在陈家了,后来才知道我无意中救了陈昌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后来脸上就留了个疤,应该是扑过去的时候被刀划了,哎,毁容了。”曲霆抬起头看了沈顺清一眼,嘴角轻轻一撇,像带着笑:“沈哥你也不用摆出一副哀怨脸色,其实陈家对我还不错,不仅收留了我还教了我不少东西,要不是他我可能早饿死街头了。”
沈顺清望向曲霆的脸,眼角的伤口被缝过线,疤痕眼神比肤色略浅,歪歪扭扭的凸起一块,像是蜈蚣蜷在眼皮底下。
“你改名是……”沈顺清问。
“陈董改的呗。”曲霆轻轻拨开鱼肚上的姜丝:“陈董是生意人,信风水,说我名字带秋字属火,与他的码头生意相克,给我改了个带水的。”
纵使沈顺清想破脑袋也没猜着是这么个理由。
“那时候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名字不算什么。”曲霆一笑,嚼了口鱼肉:“原来他们叫我曲崽啊,那群混混,我以为至少叫我一声曲老大呢。”
沈顺清也夹起一块鱼肉,吃不出什么味道。
曲霆倒是吃得畅快:“不过也没说错,我小时候是挺瘦的,现在好多了。”
闻言,沈顺清眉头微蹙,放下筷子认真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事是我不对。”
曲霆不紧不慢盛了饭,嘴角撇了撇:“早就过去了。”
回忆真是奇怪的东西。有些事现在提起云淡风轻,可当时真的就是一步步熬过来的;但若真要形容当时有多惊心动魄,话到嘴边又凝成一句‘都过去了’。
“那原谅沈哥了么?”沈顺清神色紧张。
曲霆噗的笑出声来,指着糖醋鱼:“这顿你出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