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方才缓了一口气,起身回了自己的延庆宫。
回了延庆宫后, 女官便领着人上前来,轻手轻脚的服侍着许贵妃换了一件姜黄色的便服, 头上的高髻也都打散了,鸦黑的乌发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松松的挽起。
许贵妃抬步走到临窗的躺椅便, 缓缓坐下, 很快便有宫人上前去, 半跪在地上,抬手替她换了一双更轻便舒适的千层底软底布鞋。许贵妃恍若不觉,仍旧仪态万千的坐在那里,幽深冷漠的目光越过诸人,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里,似是怔然出神。
此时,正好有宫人端着小茶盘,步履轻缓的上来奉茶, 唤了一声:“娘娘?”
许贵妃扫了那宫人一眼,抬手接了茶盏,然后又朝那些人摆了摆手,将身侧服侍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待得殿中只有她一个人了,安静的只能听见想起今日之事,她还是不觉叹了一口气:慈安宫侍药的女官一般都是轮值的,幸好今日正好轮到的正好是她的人,否则........
想到今日的惊险之处,许贵妃眉梢亦是随之挑起,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原就明艳不可方物,此时这一笑里又依稀带着冷漠与讥诮的意味,如同剔透的红宝石在月下映照出如血一般冰冷华美的宝光。
仔细想来,她也有很多年没有似今日这样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了。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年轻,就像是初春时还没绽开的花骨朵——在花苞还未绽开的时候,谁能知道沉甸甸的花苞里有什么?
那时候,她总是觉得每一日都如履薄冰,仿佛行进的前方便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她还记得先帝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忧心忡忡。听说,先帝原本是要指她为太子妃的,但太子与他那个方家表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甚笃,所以特特与先帝求了情,以至于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是方家女为太子正妃,她为太子侧妃。那时候,她总有许多的忧心惶恐,害怕方皇后会替侄女撑腰给她难看,害怕太子妃会故意给她下马威,害怕太子会讨厌她.......
她那么害怕,怕的几乎在新婚那夜哭出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战战兢兢,甚至还小病了几场。好在,她的运气似乎还好:方皇后几乎不怎么理会她,太子妃更是视她如无物,太子偶尔也会来看看........她终于可以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她天生就想得多,才为自己的好运暗自庆幸了几日又心觉难堪——那些人不理会她,不过是没将她看在眼里罢了。
那时候的她,仰望着高贵端庄的太子妃,心里总会溢出墨水般浓黑粘稠的恶意:这个女人也未免太幸运了——自小养在方皇后膝下,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相爱,相约白首,如今她已是太子妃,以后是皇后,甚至还会成为太后.......
那恶意是如此的可怖,它一日强过一日,在她心底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煽动她。终于有一天,她再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终于试着动手。
而幸运如方琼枝也渐渐不幸起来,等到她在病榻上死去的时候,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怜又可悲。
那些年的忧心与惶恐,那些年的害怕与恶意,似乎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她是执掌宫务的贵妃,还为皇帝诞下了皇长子,谁也不能再拦着她去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
随着方太后的死,因为皇子大婚带来的喜庆似乎也被冲散了,宫中一片愁云惨淡。
姬月白不能再住慈安宫,只得搬回永安宫暂住几日,想着日后再寻机会搬出去住了。皇帝是孝子,一想起方太后便食不下咽,也跟着难受了好些日子,整个人都廋了许多。方宸妃更是伤心的小病了一场。两位新鲜出炉的皇子妃自然也得跟着守孝,换下大红的礼服该穿了素衣,人前人后亦是一副戚容........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天似乎都是灰的,连过年都静悄悄的。
姬月白也是好几个月没能缓过神来,她不仅伤心方太后的死,更是怀疑方太后的死因——她离开时方太后精神尚好,怎么可能会忽然就病逝了?而且,那个侍药女官看样子便是许贵妃的人,指不定暗中便动了手脚.......
她心里满是怀疑,同时又清醒且残酷的认识到了自身的无力:如今的她根本无法拿许贵妃如何——这毕竟是掌事贵妃,也是皇长子的生母,就连皇帝都对她信重非常。哪怕之前张家借着嫡庶之事给了许贵妃一记耳光,可许贵妃也不过是闭宫自省罢了,如今方太后一去,宫中无人,许贵妃反是又拿回了宫务。
姬月白为此难受了好些日子,她年纪尚小,心里存着许多事,种种情绪积压之下,险些也如方宸妃那般病倒。好在,第二年开春,傅修齐这一头倒是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
“我这几年一直专心读书,杂务上倒是少上心,不过前几年一直令匠人研制的水泥倒是终于制好了。”
傅修齐很早便有制造水泥的想法,可这东西他也只记得一部分的成分和大致的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