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地说,这种想法基本就是莫名其妙庸人自扰,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就是那个庸人——还是个已经庸人自扰了都没有自知的庸到极点的庸人。
他不熟悉这样的烦躁与自我厌弃,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绪。像是心口有一根柔软的刺,不算很疼,只是不舒服,又不能挖开胸膛拔来,只好就这样尴尬地留着。
“路西法大人……”
“萨塔拉。”他叹了口气,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人间的记忆里有一个地方很有趣。”
萨塔拉的躯体完全僵住了。就像夏鹭说出“我想起你是谁了……那道光”时的反应,只是更明显地暴露了某些东西。
“原来……”路西法轻声说,“两个萨塔拉,都是你一个人啊。”
第11章十
路西法碰到过两个萨塔拉。
第一个萨塔拉是他还没有堕天、实际上还很幼小的时候,出由于对地狱懵懂的好奇,他仗着当时的孩童天性到地狱逛了一圈,在那时候他遇到一个刚刚诞生的灵魂,那灵魂很纯粹,完全没有污浊之处,以至于当时的路西菲尔试着给了它一点光元素的力量。
它变成了一团光,没有实际的形体,只是不断游曳的光。
路西法在两个名字里纠结了一会,一个是“路西法的契约”,一个是“耶和华的契约”。但是他很快想到自己是不能代表神明的,于是他干脆地选择了“路西法的契约”,“你叫萨塔拉吧。”
那个稚嫩的小天使有着对天界而言非常特殊的黑发黑眸,眼睛闪闪发亮。他捧着那团光,不断地逗弄它。但他把它带回天堂时受到了阻碍,神对他说,它是诞生在地狱的灵魂,不该留在天堂。
那时候路西菲尔根本不知道地狱和天堂的具体区别,在他耳朵里这就是类似于“不该把小鸟和鸟妈妈分开”这样的训诫,于是他把它放回了地狱,很开心地和它道别。
他当然没有想过那团光在黑暗的地狱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他当然不知道那纯洁的灵魂本可以聚集强大的黑暗力量成为君主级的恶魔,他当然不知道他随意的举动彻底改变了对方的命运。
后来路西菲尔见到他为它留下的光咒在窗口停留,传达着求救的信号。尚且稚嫩的天使独自冲到地狱,用光刃破开恶魔的防守,暗属性的魔法在他身上留下尖锐的伤口,他忍着从未受过的疼痛冲到萨塔拉面前,而那团光被锁在罩子里,冷冷注视着他的身影。
为什么他就能这样地强大、自信、并且受到神的宠爱呢。
都是神造的灵魂,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萨塔拉轻笑着开口,“是我骗你来的,你居然信了?到底都是恶魔啊,还能怎么害我?”
幼稚的路西菲尔信了。之后的路西法从未自己触碰过这道伤疤,也从未再思考回忆这些细节。
路西菲尔说,“你没有资格再用这个名字,恶魔。”
光属性的恶魔却只是想笑。
恶魔看着光之天使离去,然后慢慢地缩成一团,在路西菲尔受到神的恩宠、一步步成为最明亮的光耀晨星的同时,恶魔幻化为堕落天使的外貌,一边在地狱承受着路西菲尔无法想象的苦痛,一路踩着尸体与自己的血迹向前,一边长久地徘徊于天堂门前,一次次被守卫发现,一次次逃离。
想要道歉,却又觉得自己没有错,拉不下脸;想要说不该骗他,却又觉得凭什么自己要用一副脆弱堕天使的皮囊迷惑恶魔来不断杀戮不断吞噬他人的力量,对方却可以就这样站在天堂的最高处俯瞰一切。
何其不公。
有不同就会有不公,自卑与嫉妒同源而生,化作疯狂的力量。他不断地吞噬其他的恶魔,如同最嗜血的凶兽,在地狱最深层无人不知他帛曳的名号时,天堂的顶端那人却才刚刚听说有个堕天使徘徊于天国门口。
路西菲尔说,你的翅膀很漂亮,像我的头发和眼睛一样。
既然一样,凭什么要活在两个极端之中。
你看啊,路西菲尔。我凭着自己练出了吞噬他人力量的魔咒,我凭着自己立于地狱的高层,我的本体如今谁都无法禁锢,在漆黑的地底,没有光可以供我们取暖。我们用鲜血烫热自己,我们用仇恨支撑自己,我们所有的求生与挣扎,在你们眼里都是杀戮的原罪。
你看啊,有着代表圣洁的菲尔后缀的路西法。
如今我是地狱无人敢触碰的光,你是天堂无人敢冒犯的星。
收起你的善良,收起你的温柔——那些东西让我想要伤害你。
路西菲尔说,我会让恶魔也享受平等的光。
明明那样憎恶,明明那样不甘,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想要找个地方哭泣一场。
你看你就是不如他,你看你有什么勇气说出这句话——你看他就是比你强,他就是一直享受着神的宠爱,你做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在神面前,你算得上什么。
仇恨与友情,嫉妒与羡慕,排斥与向往,混杂在一起,帛曳回答,好啊,我期待着那一天。
让他失望吧,让他痛苦吧,等着他明白总有人要活在黑暗中吧。
所以救了他,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切实地感受恶魔的生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亲身感受自己曾感受过的伤痛吧。
路西法醒来时,对自己的奴隶说,从今以后你是我的挚友,你的名字是萨塔拉。
一如既往的高傲,一如既往的自信,一如既往地,他将地狱打造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