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师笑,“好多年前的事了,您这摊子在这儿摆了有十年了吧”
“生意那么好,怎么没开个店铺?”
“什么,做早点没必要占个店铺,您这就目光短浅了吧,咱们弄个大的连锁煎饼店,干净卫生,既服务人民又赚了钱,没有说您这摊子不卫生的意思”
“没钱?那算什么问题呀,只要您同意,我来投资呀,咱们一起把煎饼事业发扬光大”
直到老板收摊回家,煎饼事业合作提案宣告失败,祁凉才抹了抹嘴,拿出钥匙,准备骑车离开。
看车的人拿着个计时器走过来,冲他一伸手“停车费”
“多少钱?”
“五块”
祁老师觉得自己遇上打劫的了,义正言辞道“你这属于扰乱市场”
看车人把计时器放在他眼前,“你已经停在这儿两个小时了”
祁老师这才乖乖交了钱,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下次记得给我打折”
看车人旁观了两个小时,觉得对方真是个生平仅见的话痨,还挺有意思,于是非常亲切地摆摆手,“下次再来,给你打折。”
煎饼摊子隔壁拐两个弯直行进去,抬头就是顶大的一块石雕,上头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如意街”。
祁老师在大西北待了六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古香古色的街道,新奇至极,停了车,边推边左右打量,游客一样,完全不像是来家访的为人师表。
丝绸店前面高高挂着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床幔,古玩店前面摆了一地的瓶瓶罐罐,店堂当中有玉刻的富贵竹,后头是分不清哪位古人遗作的山水画,祁凉从头到脚没一个细胞属于艺术,打眼过去却也觉得好看,品相不俗。
肯定是镇店之宝,不知道能卖多少钱。没有艺术细胞的祁老师市侩而现实。
没留神已经走到末路,再往前走是个死胡同,祁老师抬眼一看,花纹繁复细致的门扇一侧金漆泼下“白璧坊”三字。
他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正事,到地方啦。
祁老师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个小本,打开来上面第二行写着:许望;如意街211号;不做作业,需要和家长深入探讨。看了两眼,确认了门牌,又塞了回去,停了车,笑容可掬地伸手敲门。
祁老师从小受欢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以为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惊天美男子,从来没吃过闭门羮,更没料到会有许望这样的叛逆学生,居然专挑家里没人的时候让老师来家访,于是坚持不懈地敲着门,敲大鼓一样,竟然还敲出一点难得的节奏感。
正在店里午睡的张阿嬷听到声音迷迷糊糊醒过来,还犹在梦中,以为自己在看08年的奥运开幕,2008个青年击缶而歌,振聋发聩,激荡有力,再一看,外头青天白日的,已经是2018了。
哪里是震撼人心的表演,分明是隔壁传来的噪声。张阿嬷一跃而起,气势汹汹破门而去,想要看看哪个小兔崽子在调皮。
欠教训的小兔崽子没见到,倒是和一个fēng_liú倜傥的英俊人物视线相碰。张阿嬷脸上一红,只觉得心里头老鹿乱撞。
这是哪里来的男孩子,和我家老头年轻时一个样子。
祁老师敲得手背发红,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千里认亲一样拉住了对方的手,“您一定是许望的家人吧”
张阿嬷脸还红着,老鹿却已经不撞了,有点可惜地想,长得还行,就是眼神不好,不够聪明,比不上我家老头。笑着说道,“你是来找小白的吧,哦,就是许望二叔,白璧坊的主人”
祁凉听到前半句还在纳闷小白是个什么东西,听到后半句只觉得许望这二叔名字真别致,他边点头,边收回手,站直了身子,脸上挂上如沐春风的笑容,试图重新找回点为人师表的模样。
“阿姨您好,我是许望的班主任,今天是来家访的”
“哦,是老师呀,真是不巧,小白今天去庙里了,估计得到傍晚才回得来”她可惜道,“许望怎么没告诉你,这么大热的天,让老师白跑一趟”
她听到祁凉是老师顿时更喜欢这漂亮小孩了,看到对方脸晒得泛红,心疼道,“进来喝杯水吧。”
祁老师摇摇头,“不打扰了”看了一眼紧闭的白璧坊,“您可以借我一只笔吗?”
傍晚时分,玫瑰色晚霞在天际洋洋洒洒铺展开来,余晖投下一地鎏金碎影,整个如意街都变成了暖色调,青石板,木阁楼,墙角的喇叭花迎风而动,在这个飞快发展,冰冷忙碌的城市里显得格外长情,无端让人想到游子归思,久别重逢。
许白璧从街头走到自家店门口,在外头乘凉的张阿嬷望见他,想起似乎有什么事要说,一时没记起来,跟着走到白璧坊门口,看到贴在门上风中飘摇的纸条,这才想起来,
“小白,中午的时候许望老师来了”
只见许白璧亲自精心设计的,最好的木匠打造的雕花门扇上粘着一张红色的纸片。一下子美感全无。
凡夫俗子在古典艺术上留下的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许白璧面无表情走过去,撕下上面的纸条,在斜阳下面展开,黑色记号笔留下的横平竖直一行字:
小白先生亲启,你侄子许望总不写作业,万望督促。班主任敬上。
什么狗屁不通的留言,许白璧收起纸条,回头极有礼貌地笑,“谢谢阿嬷,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总不写作业的许望同学没有吃到晚饭。至于那位未见其人的班主任,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