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下来,两人相劝,太后这算是从高台上请下来了。行刑的大公见皇太后不发话了,登时双双将白绫松开,叩头谢罪。廖晓拂正是陷入昏迷之际,耳旁嗡嗡鸣响,根本听不出何人说了何样的话,忽然觉得颈子上的桎梏松开了,气朝体内钻,由鼻入口,口中又被堵住,血涌回流,倒在地上不住地闷咳着。
祁谟见状顾不上谢恩,箭步冲向他,双膝猛跪地滑至面前,一手将小福子口中那团沁了水的麻布摘取出来。廖晓拂只觉身子由凉逐渐开始转热了,本身都感觉不到腿脚,现下一点点开始刺麻,像无数绣花针在扎他。脖上勒住的那道子更是疼得厉害,眼前金光白光交替闪现,哈开小口只顾得上先喘足了气。
“拂儿莫怕,莫怕……”祁谟悔青了肠子,痛骂自己为何要将人独自留在太子殿里。去了北境一趟,竟将宫中上位者为大的规矩忘干净了,还指望着自己的人能将拂儿护住。他早该料到,凭张广之那几个三等侍卫根本护不住这人,太后一个要召见,拂儿照样要走这趟鬼门关。
“刀呢!取短刀来!”祁谟双手齐上也扯不开那麻绳,满手湿黏,原是怕人挣脱,麻绳已浸过了浆油。动手绑人的大公自腰间取出一片铁刃,不伤人性命却正好可将麻绳割断。祁谟心中急,手上快,刃片扎进手心,一刀刀地把这夺命绳索取了下来。
廖晓拂半咳半喘,颈上一道血痕红得吓人,双臂都被勒麻了,也如腿脚一般先麻过再疼,种种疼痛越过了大难不死的庆幸。人委屈到了极处自会想娘,廖晓拂不算娘亲带大的孩子,是长姐廖贞一勺勺小米粥喂养活的,情难自控,伸着脖在祁谟怀里嘤嘤落泪:“阿姐,拂儿疼了……”
“是孤不好,是孤不对,拂儿……拂儿哪里疼了?孤这就带你回去!”祁谟又想给他揉手腕又想给他揉腿,脖子上的伤痕连碰都不敢碰,“孤这就带你走!”
廖晓拂又哼了几声阿姐,无非是和阿姐抱屈,说什么自己叫人绑了,手脚疼,叫人欺负了。忽而复吸着气,廖晓拂又是耳鸣,身子也轻飘飘的,竟不知自己已被太子从地上抱起来了,一步步走出了太合宫。
太子已离开了此处,祁容也悻悻告退。苏雪攥了满手冷汗,自己总算是助太子脱困,不枉为重阳候之后。当初祁谟为了保苏雪不被皇上赐婚嫁入天家,设计将人送到了太后身旁,今日果报,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方才,你提及大师,可还有话要与哀家说?”太后眯眼假寐,熬不住精神,问道,双手转着那串佛珠菩提子。
苏雪盈盈一拜,笑回道:“皇太后英明,臣女想说的话,正是太后心中所想。大师佛缘高深,又有慧根,可仍旧困在了一个情字局里。恐怕这世间不可阻断之事,唯有动情。”
太后缓缓抬眸,眼前好似又看到了那人清瘦的背影,他独身盘坐在百尺高的金佛脚下,点佛灯一盏,烛心微亮,为宫里的人敲打着木鱼。“若当初……”片刻过后,皇太后自语道:“若当初,哀家还未进宫,若能有谟儿今日的果决……”
也是无憾了。
太子殿那边乱成了热鼎中的沸水。祁谟人还未到,声音却传到了:“快快!去请牧白来!殿内生火,将热水烧开!”在兵中与伤痛为伍,祁谟早已学会万事先烧开一锅滚水的必要。张广之自知犯下大罪,头一个跑去柴房挑好木料。玉儿今日见着了小福子还未说上几句话,正吩咐厨娘烹制点心,谁知一进大殿就险些昏厥过去,倒是慌了手脚。
祁谟命人让开,抱着拂儿直奔寝殿,鼻下隐隐约约有股尿臊气味。太子袍也被殷湿了一大片。不是小福子吓破胆量尿了裤裆,而是勒得太紧,窒息所致。身子本就挨了一刀,平日都憋不住尿水,更别说在周身无力的时候了。一入寝殿,祁谟也不顾得主仆之道,将人横抱上自己的大榻,转手将数层帐帘拉开合紧,把侍从都拦在了外头。
小福子最好脸面,这他比何人都懂的。平日里衣裳脏污一边一角都要换的干净人,哪里受得了叫人看出自己shī_jìn了的糗态。
“拂儿,拂儿?”祁谟轻轻拍拍小福子的面庞,他双颊肤色惨白却能看出肌肤之下数道爆裂的血丝,像极了摔碎的瓷瓶裂纹,免不得又是一阵心疼,“孤带你回来了,可听得清吗?”
一路颠簸着回来,廖晓拂都没觉出有人抱着自己,快到殿门口了才发觉。现下耳眼里吵闹的动静倒是消退了,眼前晃动的都是金星子,迷糊着回道:“殿下,这、这儿,还有那儿……都是金子……”
“金的?”祁谟登时惊炸了魂,心道不妙,莫非拂儿双目受损,或是神志不清了?“拂儿可看得清孤的样子?若是就点点头,看不出就摇头。”
廖晓拂只觉得这声音离自己极远,像山谷里回荡过来的余音,往那边瞧瞧,这人的相貌只能看出五分真,但说话的声音是错不了。“殿下……咳,是咱们殿下吗?”
“是孤,是孤,是孤啊!”祁谟抓起小福子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叫他摸自己的眉骨,摸自己的山根,“拂儿看得清楚?若是不行就捏孤的脸一下,牧白医术高明,必定能痊愈。”
廖晓拂努力挣了挣,换了个脖子不累的姿势,逐渐看清楚了四周。又缓缓地移过脸来,猛地将手一抽,缩了回来。
糟了,怕真是双目有损。祁谟欲抓回小福子的衣袖,却扑了个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