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冷,不好,你往后过来跟我住好不好?”少年摸了摸他的头,话里是在询问,然而根本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拉着他就往里边走,随后又好像是嫌他走得慢,于是俯身把这个娃娃抱了起来。
旁边的随侍有些为难地道:“少城主,老爷规矩是您十三岁后才能往屋里带人。”
“什么带人,他是我弟弟,这也要计较么?”少年随后摸了摸他的头,眼神锐利,“他以后是我的书童了,这个人我同父亲要着,必不会亏待他。”
因为受冻,桑意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身侧并没有什么人伺候他,只有醒来时一碗药,几条热水烫好的毛巾,还有美味精致的菜肴。那个救他的少年已经不在房中了,他听闻谢家长子就是少城主,名字一个单字,叫作“缘”。他后来也就跟着叫“缘哥哥”。只是他当时的官话还讲得不好,喊来喊去总喊成“然哥哥”,惹得谢缘笑过他好几回。
他也听说过书童要干些什么事:不外乎是陪着念书,往后再大一些,可能也要陪床暖床,他能被带回谢家已经是别人眼中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自然也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妥之处。谢缘倒是一直没提这档子事,唯独桑意十六岁那年,谢家的几个主母向他明白暗示过,说少城主今年已经十九,即将及冠,他也该像个嫔妾一样让少城主尝尝情爱滋味,籍此拴住他的心别往外头去。那时谢月的次子刚刚闹出一桩丑闻,说是与一个世仇的女儿私奔了,众人都忧心忡忡,活怕哪一天谢缘也失心走了。桑意长得好,虽说是个男儿身,但至少也有几分颜色,能留住他。
桑意便在那个时候爬去了谢缘的床上。他按照别人教的、书中学来的,洗净身体的里里外外,认真地对待他这一份责任,谢缘晚间回来时起初是诧异,而后抱着他,认真地道:“你想好,我本来准备等你及冠之后,将你送出谢家独立谋生,不必再限制于我身边的框架中,若是旁人听闻你曾委身于人,便不会像对待平常男儿那样尊重你。”
他们两个都早熟,谢缘对他说话的方式,也一直都是对待成人的方式,并没有因为他比自己小上四岁而感到什么不同。
桑意想了想,发觉自己也并不想去其他的地方。谢家的框架与拘束他感受到了,可是他侍奉的谢缘与他同在这个框架内,他便没有什么理由去厌弃,于是他主动爬去了谢缘身上,跨坐起来,垂下他晶亮又带着微微羞赧的一双眼睛:“我知道的。”
谢缘也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哑声道:“好。”
第二天,谢缘对他道:“主家要求,以后我接任城主时,身边人必须有三个人,智囊军师一位,武学绝学高手一位,随身侍从一位,你若是要在其中选其一,会选择哪个?”
桑意抬眼问道:“会有其他人到您身边来吗?还是说,我会被赶走呢?”
谢缘摸摸他的头,认真说道:“我不需要陌生人来我身边,也不喜欢他们,所以我希望你能争取一下。”
桑意弯起眼睛,亦是认真答道:“好,那么我会同时成为这三个人。”
他后来真的做到了,在谢缘的指导下,他才学谋略上佳,做得他的军师;格斗技巧上佳,杀人于无形,是谢家最快最狠的那一把刀,容颜绝色,体贴入微,也做得他的枕边人。他长达十九年的人生中,有大半时间都在为谢缘这唯一一个要求做准备,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众人眼里的佼佼者。迄今为止,谢缘除了这次对他提了这样的一个要求以外,再也没有要求过他做其他的任何事。平常宠着惯着,按少年纨绔的样子带着,实在骄纵过度时就象征性地批评一下。旁人都说,少城主不是养了个军师,而是养了个二少爷。谢缘刚接手江陵时,更有人以为桑意会夺权反水,然而他最终没有,却使人大跌眼镜。
漫长的回忆在眼前匆匆而过,流水一样的日子,跟以前还在江陵时并无多少差别。谢缘救他与水火之中,他报之以全心全意的服从与陪伴,所谓暖床人有的尊严与否于他而言无足轻重,他要的是立足于人前的尊严,将自己的人生把握在手中的尊严,所幸,谢缘都给了他,所以他也从不僭越,从不离开。
而他来这快穿世界中,由始至终所进行的,都是他此生唯一一件僭越之事。
要是谢缘知道……
知道了,想起来了,认出他来了又会怎么样呢?谢缘就一定会帮他吗?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帮他呢?他不过是他的一个军师而已。
还是会生气,就此将他拒之门外?
桑意手指冰凉,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睛,连系统的大呼小叫都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要是他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罢?
寂静中,桑意喉咙干渴,好像这一方富丽的殿堂都成了他自己挖掘的坟墓一样,逃不开,又不能始终低着头不回应。他逼着自己抬起视线,嗫嚅了几句,最后面色苍白地问了一声,试图作出最后的挽救:“城主……本朝不是不设城主一位了吗?”
由于情绪不稳,他话说了一半就破音了,其中的慌乱显而易见,连装出来的讶异都拙劣得可笑。他等了片刻,没等来谢缘的回音,半晌后才听见桌边咔哒一声响,是谢缘放下了药碗,又传来淅淅沥沥的替他滤药倒水的声音。
“的确没有。帝无子嗣,旁人看城阳王已死,世子尚且年幼,我可以夺权上位。然而此举多般磋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