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重重叠叠,宝祥一行人,出了挺不过去的小关,沿着铁轨路翻山越岭了四天,终于走出大山,幸好,正值夏日时节,山中杂果充足,虽味道不好,总算能裹腹三餐,不至于饿死,而且在南下的路途中遇到同样跑难的人潮。
人潮像一只队伍,沿着山路,走得拥挤。
不少人拖儿带女,还用大板车拉着家中老父老母,全家行当用一个个大木箱装着,一头小驴拉得步履蹒跚。也有孤身一人,风餐露宿,衣衫褴褛,看起来很可怜。
顾喆几天没吃饭,光靠着几棵不知名的果子裹腹,早已饿得两眼抹黑,他虚弱地靠在宝祥身上休息。李爷和小光更不用说了,负了伤,又没药物治疗,伤口腐烂化脓,硬生生的把两个东北汉子,消磨得行尸走肉般。
宝祥觉得是从一个绝景走进了另一个绝境,处处险象环生,他忽然想起了当年,跟着仙姑逃饥荒的时候,那是也很苦,也是三五天没饭吃,但从没感到过如此绝望,他想,当年都是依靠着姨娘,只要有姨娘在,就会有希望,也的确,仙姑小偷小摸,拉拉扯扯,一路磕磕巴巴也是度过来。
宝祥越想越多,以为已经忘记的事,翻来覆去地浮现脑海。他很失落,当年依靠姨娘,而如今被人依靠,当所有的重担压在身下,所想所做的便是有了责任,有了人命关天生死存亡的责任,担子重了,心里的压力也重了。
姨娘当年是不是也像我这般难受
逃难大队越走越远了,在不跟上,恐怕就会掉队,宝祥脸色堪忧,他弯腰对顾喆,道,“吉吉,你是男子汉了,忍耐一下,我得扶着李叔叔走,不能背你了,得跟上。”
顾喆虚弱地点点头。
宝祥抄起李爷的手,艰难地拽起他,而铁柱则是扶起小关走。
小关的情况比李爷更为严重,他被打穿了肚子,子弹虽没打着要害,也没留在体内,但天气炎热,伤口腐烂发脓得十分严重,大家也明白,没药物治疗,他可能就熬不了几天。
入夜,天色昏暗。
大队驻扎在山脚的背风处。
宝祥挨个儿地问,有没有消炎的中药。浩浩荡荡的人堆里,在战乱不断,温饱不定的动荡期,能做到的只是各家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虽然是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失落,想到小光才不过二十岁,心情更加沉重了。
第二天,小光还是走了。
一脸痛苦,牙关紧锁得面目狰狞,宝祥和铁柱挖了个坑,虽简陋,但很郑重地将他埋葬,掩土时,李爷虚弱得睁不开眼,他的手臂整个烂掉了,偶有脓水嘀嗒流出。他无力瘫坐依靠在大树下,半开玩笑半悲伤地说,“把我也埋了吧。”
宝祥大声呵斥,“瞎说八道,好好活着,都四十多的人了,老婆没有,连个给你传宗接代的娃子也没有,就这样死了,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李爷勉强笑笑不说话,看着他们掩土忙碌,末了,要铁柱扶着他,是要小光泉下有知,保佑自己。
但是两日后,李爷也熬不过去了。
伤口蔓延得很快,烂肉掉下来,白骨都露出。
他走得静悄悄,第二天,宝祥催促上路时,才发现人没了。
料理后事,又是继续上路,铁柱忽然觉得很荒唐,滋味道不清,说不明。但是人很平静,在见到李爷的尸体时,以为自己会难受,但是没有,只把掩埋他的尸体,当是了任务。
他麻木了,至少在他人的生死面前。
甚至在,顾喆饿得晕阙时,也懒得动身乞求食物。
顾喆因为饿得肚子痛缩成小小的一团,一连半个月的挨饥抵饿,他瘦了整整两圈,面黄肌瘦,四肢瘦成麻杆,肚子就像怀孕了一样,肿胀。
宝祥知道,他是饿伤身体了,看着心疼得要命。
白天,太阳毫无怜悯之心,对这群风餐露宿逃命之人,发挥着自己最大的热度,烤得皮开肉绽。
饥渴难耐。
好不容易找到条小溪,一大群人争先恐后跑了过去,大口大口喝着溪水,宝祥背着顾喆,走过去,用手掌捧起水,喂到他嘴边。
顾喆的嘴唇开裂严重,水一温润到裂口,稍稍裂开嘴唇,鲜血就流出来了。宝祥也把头伸进水里喝得满足,他想或许下水能抓些小鱼小虾,但是他所想到的,旁人也能想到。
小溪小得可怜,一大群人早已声势浩大地把水搅拌得浑浊不堪。宝祥无力地叹了口气。
逃难,无非就是为了保命,为了姓命,人被逼急了什么事也能干出,况且不是人人都是善男信女,一些市井亡命之徒饿狠了,连小孩的口粮也抢,甚至在夜里偷小孩吃掉。
每隔几天,就会有幼小的小孩子被偷去。
刚开始只是以为被山中豺狼叼去,但慢慢的人们开始察觉不对劲,但是没人敢去理,那些丢了孩子的,哭得生离死别,也是无补于事。
夜里,宝祥害怕顾喆会被偷走,下意识地紧紧搂着他睡。
铁柱听到动静,继续装着睡,夜深沉,靠着月亮的微光,只见一个人推醒宝祥,月夜昏暗,看不清脸,依稀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宝祥惊醒,似乎很害怕,不断推开他,那男人用压低的声音,说两句话。
亲了亲顾喆的脸颊,动作消停了,似在犹豫,而后又低声说了什么,这就轮到那男人犹豫了,犹豫了几盏茶时间,就说什么好好好的。
宝祥将顾喆放下,小心脚下睡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