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却没好气,“行了,我都知道,我见过她,她真正的未婚夫都追来北平了,还是和我一趟车来的。”
方孟韦目瞪口呆。
“你不要再说漏嘴了,都是有苦衷的人。”
“我自然知道。”
是夜,天津城内一条陋巷之中,一辆汽车稳稳地停在了巷子的中央。
旋而数声枪响,暗夜之中不知从何处来的子弹贯穿了车胎。
明诚就趴在一座楼房的屋顶,握着一杆狙击枪。
陋巷之内迟迟无动静。
然而他确定,鸱鸮就在车上。然而车上不止一人,他不认得鸱鸮。
车内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闭着眼睛,嘶哑着嗓子朗声道:“出来吧,我的好学生,暗夜高歌,真是个好夜莺。”
明诚目不转睛,额前一滴冷汗滑落。
巷口闪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瘦小伶仃的。
朱徽茵把枪上膛,一步步地迈近汽车,“我很想知道,当年教我保家卫国的人,和今日出卖同伴,苟且求荣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只要,只要鸱鸮一从车内出来,明诚就能准确无误地一击毙命。
近身引诱的夜莺,早已抱了有去无回的决心。
“一个人,来杀我?”鸱鸮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着,他唤出了朱徽茵真正的名字,这个江南水乡的女子,名字一点儿也不温柔,“峥嵘啊,放弃吧,你以为我会等着你来杀我?你是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了,青瓷已经毙命于南京了……”
生死关头,这样的废话太多余了。
明诚耳朵灵敏,贴近地面,隐隐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旋即对着底下的车连开三枪——这是预警的信号。
果然,来人不再隐藏了,楼顶之上,一队黑色制服的人从楼梯口处一拥而出,朝着明诚扑来。
楼顶上无遮无挡,明诚借着来人离自己尚有数步远的时机,数枪连发。
今夜没有月亮。
枪声一时大作。
明诚借着黑暗,以及来人虽多,手枪不甚准的优势,左躲右闪,终究不能逃出去,每开一枪,迸发的火光就会暴露他的位置,已有数枪擦着他的手臂和脑袋而过。
巷子之中的搏斗已经开始。
鸱鸮有备而来,帮手随即围堵了整个巷子。
明诚和朱徽茵只有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后援。
鸱鸮确定朱徽茵已经无处可逃了,楼顶上也开始交火,且只有一处,说明埋伏的狙击手也被围捕了。
包围圈一点点缩小,朱徽茵举着手枪,没有动。
很快就有人指着她的脑袋,卸下了她的枪。
鸱鸮终于从车里出来,站在了朱徽茵的面前,“巴黎一别,也将近十年了吧。”
“你真傻,傻孩子,信仰什么的,都是骗人的。”鸱鸮捏着朱徽茵的下巴,“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你想想你抽的烟,这都是你的信仰给你的么?嚷嚷着为了信仰,最后国破家亡,你有什么好处得了?”
“没有好处,”朱徽茵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曾经的老师,曾经的兄长,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她却再也不认得了,“国破家亡,起码我为了我的国家,来过,战斗过。”
楼顶的交火逐渐激烈。
朱徽茵知道,她还有一次机会。
“你就是个疯子!”鸱鸮本已经朝着车内走去,突然听见朱徽茵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来,“疯子!疯子!”
鸱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朱徽茵知道明诚听得见。
第三声“畜生”再次尖利地划破了这个夜空。
?“你不得好死——”
拔高的声调刺得周围人耳膜生疼——
明诚已经摸到了楼顶的边缘,最后三枪对着来人发射出去,旋即而来的流弹似乎贯穿了他的手臂——
管不得了。明诚抓着楼顶边缘翻身而下,踢开了顶层的窗户,于此同时,一直揣在腰间的手榴弹被明诚用牙齿咬开了拉环,凌空扔下——
玻璃破碎的那一瞬间,朱徽茵眼见着那颗送人上西天的手榴弹准确无误地朝着鸱鸮的头顶落下,她终于扯出了一抹地狱阎罗一样的笑容,她一脚放倒了一直用枪指着自己的人,对方狠狠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爆炸声冲天想起。
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
?
两人再在约好的地方见到对方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了。
这间公寓是临时租的。
明诚很狼狈,是因为他的右手臂又一次地遭殃了,加上被流弹火舌撩的伤口,整件外套都是血。
朱徽茵状若疯妇,满脸漆黑,衣衫褴褛,身上不知道是血口子还是污渍,耳鸣如雷,好在没有缺胳膊断腿的。
这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能走,毕竟悄无声息地狙杀一个人,和半夜在天津城里放了一个手榴弹,差别实在太大了。
明诚已经给自己包扎过了,贯穿伤,子弹不在身体里。朱徽茵瘫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也听不见明诚和她说什么。
明诚索性拎起她,弄进了浴室了,替她放了热水,把酒精纱布还有换的衣服统统放进去,“衣服不用我给你脱了吧?”
朱徽茵听不见,只是摇头,这么近距离的爆炸,她为了不受伤,又贴着地面,脑子都要被轰了出来。这一次怕是听力也会受损很严重了。
两人只要能活着,便是要跑路的。
朱徽茵终究是挣扎着洗干净了脸,把身上的伤口都包扎了,伤得不多,也不深,几块弹片擦过,还有一些烧伤,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