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在崔中石家扑了个空。
崔婶见到方孟敖很高兴,一叠声地说要给他泡上好的龙井茶,又请他进屋里坐着。
“中石今天上班的呀,那两个小的又去上学了,我刚送他们去学校回来。”崔婶又忙不迭地替方孟敖掸身上的雪沫。
“崔婶您客气了。”方孟敖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崔叔最近怎么样?”
“方大队长真是糊涂了呀,您前两日不是才来过么?”崔婶笑道,“我们好得很,不过很久没有见到三公子了呀,见到了要谢谢他,他们家莫经理隔三差五地就给家里送东西来,真是太客气了。”
方孟敖看着崔婶往桌上摆了碟稻香村的点心,知道肯定是明诚发话,让那个莫经理来照应崔中石的家人。
说来可笑,一个北平分行的金库主任,多少真金白银从手里流过,偏偏自己家里一穷二白。
方孟敖一直在航校里,吃穿住行不需要自己操心,但是也知道如今物价一日日高涨,法币贬值得一塌糊涂,他从身上摸了半晌,零零散散地掏出一些美元的钞票,塞到崔婶的手里去。
“诶哟您这是做什么,”崔婶急忙摆手,“不能收的,不能收的。”
“拿着罢。”方孟敖直接把钱撂在桌子上,“我领的是美元的津贴,在航校里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今日出来得急,没有带钱包。”
“这实在是不能收的。”崔婶为难了许久,又神神秘秘地凑近方孟敖说道:“你知道我们中石的呀,死板得很。不过从三公子也去分行工作之后,中石的奖金和工资倒是都多了,都是美金,前些日子他还让谢小姐来了一趟,小姑娘家家的,拿了好多东西来,我又不好拒绝,刚和中石吵了一架呢。”
方孟敖一怔,“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同样扑个空的还有木兰和方孟韦。
方孟韦不是警察了,不能开公车了,一路开着方步亭那辆奥斯汀小轿车横穿整个燕大到了何其沧的小楼门前。
木兰摁了半晌的门铃,没有人回应。
“何伯伯是不是没听见?”木兰想起来何其沧听力一直不甚好,“孝钰和梁先生不在吧。”
“今天又不是周末,上课去了吧。”方孟韦怕木兰着凉,掀开一边的大衣给木兰挡风,“不急在现在,傍晚下课了再来?”
木兰不愿意走,“今天上午孝钰和梁先生都没课。”
方孟韦其实和梁经纶也不算对付,“要不明天送你去天津搭船的时候,接上孝钰,让她也去天津送你?”
“太麻烦了,”木兰有些失落,“罢了,见不到就见不到了吧。”
方孟韦是看不得木兰不高兴的,“那……要不咱去一下你学校?你找你的小姐妹告别一下?”
“哪有什么小姐妹呀。”木兰低垂着眼皮,她到燕京中学不过一个多学期,然而……
方孟韦才想起之前那摊子事来,心知木兰不过太年轻,被人利用了。
木兰绕过方孟韦,上了汽车。
方孟韦想着明日木兰就要走了,再见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总想逗她开心一些,便说带她去颐和园滑冰去,左右也不远。
木兰沉默着,车从燕大后门出去,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颐和园。
方孟韦一直用余光瞥妹妹的脸。
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总是闹腾的木兰,总是大笑的木兰,总是缠着他撒娇耍赖的木兰,再也回不去了。
今天不是周末,颐和园里人不多,滑冰的人也不多,偌大的湖面上,寥寥几个小孩子在玩闹着。
看摊子的大爷昏昏欲睡,见有人来,也不招呼,用下巴指了指放冰鞋的木箱,让他们自己挑。
木兰从小长在南方,年初才学的滑冰,滑得不好。她不让方孟韦拉着她,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往前溜。
方孟韦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
冬日的北平太过萧索,北国一到秋冬,就是满目的荒凉,半丝绿色也无。
那伙小孩子不知道去哪儿弄来了几辆小冰车,还找了几条大狗拉着,满地乱跑,笑声响亮而清澈。
木兰越滑越快,突然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冰面上。
方孟韦冲了过去,拉起她。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方家的电话铃疯响着。
方步亭在书房里沉默着,谢培东也沉默着。
楼下的程小云不明所以,楼上不接,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但是方步亭书房里几部电话,只有一部是家里的分机,若是急事,应该是打专线电话的。
铃声骤然而停。
方步亭书房里。
听筒搁在桌面上,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请问方副局……二公子在不在?请问二公子在不在呀?”
谢培东抬起眼皮看了方步亭一眼,方步亭拿起了听筒,“谁啊?”
“我是警察局的单副局长,我有急事找二公子。陈继承带人围了燕京大学附属医院啊,还要警察局也出面抓共产党……”
方步亭挂了电话。
“行长,何校长也在燕大里。”谢培东言语淡淡的,“他为了学生,什么都不会顾的。”
电话再一次急促地响起来。
明诚不在家。方孟韦不在家。方孟敖也不在家。
方步亭起身拿过了西装外套。
“车被孟韦开走了,我让小李出去叫车。”
“我不出去。”方步亭道。
谢培东停住了脚步。
“给明先生打个电话,就说我请他到家里做客。”
方孟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