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始终是我的孩子。”方步亭伸手去拉着明诚的手,明诚的手很漂亮,纤长,骨节很直,指尖和虎口有一层茧子,“你愿意说,我便听,剩余的,我活了这些年岁,又不是木兰,乱世之中,谁都有不得已。我以为拼了一辈子,好歹两个儿子都能不像我这样,步步处心积虑,偏偏你……所有的委屈,都是你受着……”
“不委屈。”明诚握着父亲的手,单膝跪在他的腿边,靠上他的腿,“小时候,我很羡慕别人有父亲,后来,我把我大哥当成父亲……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父亲,始终有父亲的独特模样,不是大哥,也不是养父。有朝一日……我始终还是个孽子。”
“做你应该做的事。”方步亭摸着明诚的头发,“你是不是孽子,你自己说了不算。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不求什么人伦亲情,有朝一日……你们尽管站在我的对面,我可以倒下,但是我要看着你们站着——”
“父亲。”
“不能叫我一声爸爸么?”
“爸爸。”
方步亭顿了顿,猛地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了回去,“我的孩子。”
两人相互靠着,父子之间,最好的时光,大约不过如此。
电话在深夜一点多钟的时候响起了。
明诚接了,发现居然是明楼。
话筒的那一边,明楼压低着声音,似乎是在悄悄打电话,“你到北平多久了?今日白天的事情你可有参与?”
明诚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昨夜……不对,前夜深夜到的,我去了那边,木兰跟着闹,我去抓她回来,没有什么事情。”明诚说道,详细的事情他不好当着方步亭的面说。
明楼只是几日没有明诚的音讯,忍不住就打电话了罢了,嘱咐他几句,话里话外都是些琐事。
“您怎么跟大姐似的?”
“大姐睡了,要不她也得和你说上半夜。”明楼想想那日的事情,觉得还是晚些告诉明诚算了,“家里在北平就那点子店铺,你也不用去管了,和你父亲他们聚几日,事情办完了,就抓紧回来。”
“好。”
明诚挂了电话。
“明先生?”
“啊,对。”明诚笑道,“我到了北平,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方步亭看看时间,觉得明楼似乎有点紧张过头了,“你明家的大哥大姐着实疼你。”
“大姐喜欢疼小的。大哥大概是被大姐唠叨了,要不也不至于半夜打电话给我。”
“有人疼你是好事。”
52
明镜自那日亲耳从明楼口里得了他和明诚的那点事情之后,连着几日总想旁敲侧击地从明楼嘴里问出更多的话来。
然而真的论起说话绕圈半真不假的本事,她也不是明楼的对手。明楼要么搪塞,要么含糊其辞,要么语重心长地给她扣大帽子,一手乾坤大挪移使得炉火纯青。
偏偏明诚往北平去的路途得三天多,又不知道晚点了多久,一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明镜不知道前一日深夜明楼已经打过电话给明诚了,一早起来,想想自己没有事情做,再算算日子,也是第五天了,那车就算再晚也到北平了。
于是她一个电话就往北平接去。
长途通话的通讯一直不怎么好,明镜还在等着电话局帮她接通方家呢,明楼就出来了。
明楼一看她这个架势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您一大早地就往方家打电话?不好吧?”
“电话局真是的……”明镜听听话筒那边没有动静,“哎,你是不是有专线?”
“专线是这样用的吗?”明楼出来,“我昨晚打过电话了,他前天到的。”
“哎呀。”明镜一把扔了电话就站了起来,“你打电话不叫我?你是不是又叫阿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你老是这么使唤他做什么呀?”
明楼见鬼一样,“您第一天知道他是我的副官和秘书?”
明镜照旧是瞪他。明楼一直觉得自己姐姐这几日的眼神实在不对劲,总有一种他是个神经病的感觉,“他到的那日,方家的那个小妹出了点事情,他照顾他小妹,没来得及打电话罢了。”
明镜一脸的不信,看看明楼身上的衣服,“你还没有去上班的打算?”
“南京没了我一样转,我不上班我们明家也不会破产。”明楼往饭厅走去,“婶子做好早饭了么?”
明镜虽然起得早,不过也是等着明楼吃早饭的。饭桌上,明镜就让婶子拿了自己的饭到客厅去吃。这个架势,又是来审明楼了。
“你告诉阿诚我知道了?”明镜凑近了一些问道。
“没有。”明楼夹过一个包子,“您也别急着告诉他。”
“为什么?”明镜眼里明楼早就成了个恶人,“你让他背着那么大个包袱?还是本来就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明楼一口包子呛在喉咙里。
“我就是这样的人?”明楼难以置信自己的亲姐姐偏心成这样,“非要我把事情说破的也是您,现在您还怀疑我,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阿诚那时候……十八岁,从贵族艺术高中上了索邦大学的艺术系,又学音乐,长得也好,家里也不缺钱,又有才华,那阵子明堂哥不还是让他帮着看香水配方来着……”明镜上下打量了一下明楼,“我就不信没有姑娘喜欢他。以前我还听明台说他抄过阿诚的情书呢,总不能是给你的吧?”
还真是。当然这话明楼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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