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的陈怀远,那是春风年少马蹄急,正是参加东征首登惠州让蒋介石带着全军高呼“向陈怀远学习”的得意时候。他头戴英雄光环,又一副玉树凌风的好样貌,被蒋介石看中,想让他做自己的干女婿。只是他当时因为方采娴的原因推了这门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的亲事,说自己是陈怀远不是陈世美。这事照理说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事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也确实没人再提这事。况且因为性格原因,陈怀远在蒋的手下也越混越不得志,这档子事就更没人会去提了。
但是坏就坏在后来陈赐休成了蒋的干女婿。干女婿就干女婿呗,蒋也不只一个干女儿,偏偏他陈赐休娶的那位姑娘正是当初蒋想许配给陈怀远的。
陈怀远那个冤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不提我都不记得还有这茬。人最后不是你娶了么,蒋家姑爷不是你当了么,势力平衡跷跷板的不是你在玩么,这些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你说你现在吃的到底是哪门子的飞来横醋?
陈赐休也郁闷。自从上次想拉陈怀远给自己当军长失败、两人翻脸后,回家抱怨起这事,结果他夫人一个“哎呀”,问丈夫说这个陈怀远可是当年首登惠州的少年英雄陈怀远?于是这旧账一翻,气得陈赐休……当然不是打老婆,他哪敢打他那位蒋家干女儿的老婆?为了娶现在这个宝贝老婆,他可是踹了自己原配的。所以越发看陈怀远不顺眼——你说你是陈怀远不是陈世美,是不是在说我是陈世美啊?正巧,陈怀远陈赐休陈世美,都姓陈。
之前陈怀远都在地方上老老实实地当警备司令,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现在来开会,正好。于是陈赐休一看到陈怀远就卯上了。
当然了,陈赐休还是有分寸的。虽然陈怀远的性格不讨蒋介石的喜,但蒋介石对这个给自己争过光救过自己命的学生,还是比较爱护的。可单挑不怕,找茬什么的,最麻烦了。陈怀远本来一听说梁冬哥出事,开完了会正着急回去,结果被陈赐休一趟一趟没完没了的找麻烦。今天说你部队的人员和训练问题,明天说你贪污腐败问题,后天说你思想建设问题……
陈赐休又得到消息说陈怀远身边的机要秘书是共产党被中统抓起来了,可兴奋坏了,正准备借题发挥呢,被梁光松给咳嗽回去了。你陈赐休啥意思啊?你们之间什么新仇旧恨私情公怨的我管不着,你咋说我家宝贝幺儿是共产党?蒋介石也不想惹这帮子讲起话来一套套的前清进士国府阁老。谁叫人出生得早,辈分比你高,你就是没辙。于是陈怀远被梁光松提溜回去问了会儿自己宝贝儿子的情况,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陈怀远一回衡山,就先去了医院。
尚际方见到来人,身形挺拔,不怒自威,金色双星的领章毫无疑问地显示他是个中将。
这个人就是陈怀远?
尚际方看着陈怀远,想起1936年的那个暮春。当时他听说陆大新进了几匹宝马,于是打听好了陆大马术课的时间,拉上了钱思秀和正好有空的梁冬哥去偷看。钱思秀是教育长的远方亲戚,两人就是凭着她的面子混进陆大去的。
那时候三人躲在山坡后面的树下偷看十三期正则班的马术训练课。
“刚那匹白额枣红马膘肥体壮姿态昂……”
“看,那个将军真帅!”钱思秀打断尚际方的话花痴道,“姿势端正不说,人也玉树凌风。”
“女人啊……”尚际方郁闷道。
“确实很英武……哇,这么年轻居然是个中将!要是没看错我打赌他是黄埔一期的。”梁冬哥在一边兴奋道。
尚际方无奈了:“喂喂喂,我们是来看马的,不是来讨论将校军官谁长得好谁军衔高的。
思绪回转,如今见到当年人,由不得有些唏嘘和感叹:冬哥大概跟他有缘分吧。
……
梁冬哥回到部队,被各路人士围观顺便慰问,甚至还有来打听中统伙食和受刑期间待遇问题的八卦人士。又被陈怀远盯着非要他好好休息,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陈怀远才肯放他下床。
陈怀远觉察到有点不对劲。梁冬哥骨子里那股热血好动的劲头他是清楚的,怎么这次回来这么安静,还有事没事的就发呆?恢复正常出勤和出操以后虽然仍然很积极,但给人感觉不对劲,总感觉他心里在想什么东西。
“冬哥,这两天我看你总魂不守舍的,有心事?”陈怀远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梁冬哥没想到陈怀远这么敏感,本想打着大病初愈的旗号当借口好好走几天神想问题的。既然陈怀远开口问了,那就得有个说法,还不能是胡编乱造的。梁冬哥脑子里迅速转了几个弯,打算交代部分实情:“师座,我是在想那位尚际方尚站长。”
“哦?中统那个姓尚的,你的那个大学同学?听说过去曾是共产党来着。”
陈怀远果然在重庆的时候就把尚际方的老底翻过了。梁冬哥想,这话不能全说出来,但也不能太瞎编,台面上的东西都得老实交代不能让他起疑:“是,我最近老忍不住在想他的事。”
“想他什么?”陈怀远一副老大不乐意地口气。
“在想为什么三年不见他从以前的极左变成现在这样了。”梁冬哥自然不会交代内心的真实想法,反而趁机小心翼翼地试探起陈怀远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