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卫彦却能听懂。
卫彦眼睛里的哀伤几乎要溢出来,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了,能不能过今日,全看小海的造化。”
沈奚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能感到自己眼眶里的热度,却并没有泪水流出。
这几个月来,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在来上虞的路途中,时不时就会有人倒在路边的野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会围在倒下去的人旁边哭,或者叫唤他的名字。
可是,时间久了,他们也都变得木然。
说不定,倒下去的人,反而比他们这些勉强活着的更幸福。
“喂,发生么呆,把碗递过来。”沈奚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有意识到队伍已经到了他这里。
卫彦推了推他,沈奚靖回过神来,张口便跟打饭的大叔道歉:“对不起大叔,您别生气。”
那大叔不是心肠硬的人,也知道他们的遭遇,虽然没有心生怜悯,但多少都有些同情,每每给他们打米水,勺子都能往粥桶里沉一沉,倒进碗里的米水,比那些囚犯的,好歹能多些米。
沈奚靖感激地对他笑笑,说了句谢谢,就跟卫彦一起端着碗,回了他们住的茅屋。
因为徐海已经起不了床,他们只能领四份饭五个人吃,平时那点东西都吃不饱,这时候就感觉更加难捱。
茅屋里地里并不远,他们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麻杆似的谢书逸正领着瘦小的云秀山熬粥。
说是熬粥,也只不过把他们领回来的粥再加点野草野果,看上去分量足一些。
沈奚靖忙跑过去把他自己那碗粥也倒进去,蹲在一旁照看火候。
卫彦直接端着他那晚汤水进了屋子,要先给徐海吃。
粥其实已经是热的了,那点野草早就煮烂,一片惨绿颜色浮在锅里,即使这样,他们三个,也看得直咽口水。
可是卫彦还没出来,他们都不会先动碗。
这个环境下培养出的感情,比任何时候都要珍贵。
“小五,给你,先吃一口吧。”云秀山拿出他昨天晚上省下的粗面窝头,递给沈奚靖。
他和沈奚靖从小就认识,他二叔就是沈奚靖的正房爹爹,所以,他作为哥哥,总想着照顾沈奚靖,因为他们已经是彼此仅存的亲人。
沈奚靖摇摇头,说:“表哥,你比我干的活多,你吃吧。”
谢书逸对于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看着锅下熄灭的火苗,说:“你们说,小海能挺过来吗?”
说到徐海,云秀山握着窝窝头的手一紧,没有说话。
沈奚靖觉得喉咙似乎被堵住,他闷闷地回答:“刚才彦哥说,就看今晚了。”
卫彦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所以每次求医问药都是他自己去,也总是跟他们说小海会好。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徐海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他们虽然年纪不大,也知道他恐怕是要不行了。
这次,就连卫彦都跟沈奚靖说了实话,谢书逸和云秀山心中一凉,都沉默了。
不多时,卫彦从屋里出来,跟他们凑在一起吃粥,那粥里都是野菜,没有咸味,非常难吃,但是他们四个却吃的香甜,眨眼功夫一锅粥就见底。
卫彦从怀里拿出一个半窝头,放进洗干净的锅里。
他们上工,晚上是没有饭的,只有早晨和中午一顿,他们晚上挨不了饿,便把午饭攒着晚上再凑活一顿。
徐海病了,他们四个中午能得八个粗面窝头,中午吃四个,晚上吃四个,从来不会多动一个。徐海虽然烧的糊涂,也知道因为他病了,大家伙都吃不饱饭,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下那个窝头,只喝了粥,在窝头上掰了一块,说饱了。
他们几个看了那掰了一小块的窝头难过,默默分了不知道掺了多少沙子的粗面窝头,就赶紧回了工地干活。
沈奚靖把放着窝头的锅搬进屋里,坐在徐海旁边摸了摸他额头,依旧那么滚烫。
徐海睁开眼,对他笑笑:“小五,快去吧,我没事。”
“海哥,你好好歇着,晚上再回来陪你说话。”沈奚靖给他掖了掖被角,跑出去上工。
他们要做的活很简单,把上一季留在地里的杂草和石块都清干净。但上虞地广人稀,虽然地多,却都很荒芜,粮食收成极差,只能把闲地都多少种些东西,好有点收成。
即使是沈奚靖这样的孩子,每人也要每天清两亩地,这对于他们来说,异常艰难。
沈奚靖下午没有歇一会儿,才好歹在太阳落山前把今天的地做完,等他回到茅屋,其他人都已经回来,正围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徐海还在睡,他脸色看上去好一些,没那么红,沈奚靖在盆里仔细洗干净手,才去摸了摸徐海的额头。
还是很烫。
2、第二章...
因为徐海一直没有醒,他们给他留了一个窝头,草草吃了自己那一份,就都围在卫彦身边,让卫彦教他们写字。
他们几个,曾经都是朝臣家的少爷,五六岁时便启蒙读书,虽然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卫彦也总是在每天晚上,就着月光,教他们继续念书识字。
每到这时候,就是他们几个最开心的时候。
因为只有在大家伙一起写字的时候,他们才能多少回忆起旧日光景。
宽敞明亮的家,严厉的父亲,温和的爹亲,会带他们玩的兄长,还有同样大小的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