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力倏地被抽尽了。唐野回来了，唐野原谅他了，唐野接受他了。季风再也不管不顾，用力地将有限的残臂环过了唐野的脊背，放声大哭。

第6章第6章

(六)

季风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了，唐野紧紧地环着怀里的人儿，不由得埋怨起自己为什么别扭了这么久才放下了那点可笑的骄傲。感觉到挂在身上的重量渐渐倾向了一边，唐野又是一阵心疼，轻轻抚了季风的背：“不哭了，我们坐下吧，你忙了这么久了。”

“不要。”季风压抑着自己的抽噎，头埋在唐野的颈窝里，贪婪地感受着唐野的气息。他害怕这梦里都梦不到的场景，一松手，又化为一场虚妄。

“我在的，我不会走了。再说我还能走到哪儿去呀。”唐野柔声安抚着。眼见着上一次的分离，花了四年时间，他才终于找回了季风，破碎得让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的季风，他不会再放手了。

“唐野，不要走，我现在追不上你了。”怀里的人儿自顾自地说着。

唐野心中一阵酸涩，他轻柔地加了力道，把季风从怀中扶了起来，一手撑着他的腋下，一手探去了季风的脸，小心地抹了他的眼泪与鼻涕，在自己身上随便蹭了蹭。“季风，我能为你做的有限，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啊。”

“不会的！”季风哭得发懵，一听见这话，连忙应了声。

“那你也不要再嫌弃自己了，我要你好好地陪着我，一直一直陪着我，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以往的日子里，季风才是更温柔体贴的那一个，唐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学了这安慰人的本领。

季风听话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了情绪。那截短短的残臂正搭在唐野的胳膊上——季风别扭地蹭了蹭，强迫着自己转了视线：“面快凉了。”

“……其实我不饿。”唐野有些窘迫。

“我知道。”季风低声说。唐野这么晚过来，自然不会是为了要吃一碗面——他猜到了唐野的来意，却怯懦地连感动都只能埋在心底。

唐野怔了怔，脸上晕开了笑容：“不过要吃饱了才能把你抱回家啊！”

第7章结局

（七）

唐野仔细地理了季风的衣领，又认真地摸过他的帽子与围巾，季风乖顺地看着，一时有些难过——这都是他曾为唐野做过的。

“想什么呢？”

“唐野，像做梦一样。”季风收了情绪，嘴角牵扯出一丝弧度。

“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唐野贴心地揽过他的腋下，微微俯身，温润的唇轻轻地盖了上来。柔软的舌头挤进了季风的口腔，唐野的气息从瞬间填满了他的四肢百骸，燥热的幸福感慵懒了他紧绷的思绪，那一团遗憾与懊恼也在这冲击之下蓦然而散，似乎心底一切的不快都被安抚的熨帖了。

在一切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之前，两个人默契地停下了。

“抱你？还是背你？”

“……路不好走，你扶着我就行。”

“瞧不起我吗？”唐野挑了挑眉。

“不是！……”季风急忙辩解，却又看见了唐野脸上浮起的狡黠，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才怪。”

唐野笑出了声，眉眼间是许久不见的舒展：“雪下的不少，大晚上的也没人清，我还是背你回去吧，等不及要把你扔床上了。”

没等季风回答，唐野又转了神情，认真说道：“季风，不要害怕，我一直在。”

季风端详着唐野，似乎从他盯着虚空的脸上生出来无限的勇气。情愿也罢，不情愿也罢，他再也不是那个能把唐野护在他无所不能的少年意气之下的小伙子了。接受现在的自己，大概是对于唐野、对于他们两个人最大的帮助。躲了这么些年，逃了这么些年，是时候踏出这一步了。

“好，你背我。”季风郑重地说。

（八）

唐野走地小心，却更小心地托着背上的人儿。季风右腿截肢的位置很高，隔着厚厚的裤子，唐野沿着硬邦邦地假肢一路摸上去，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你就正常背我就行。”

“会疼吗？”

“没事。就怕硌你手疼。”

感觉到季风环上了他的脖子，他谨慎地起身，再三和季风确认，才动身往家走去。身上背着个人，步子也比平常迈地小了一些。

“到超市门口啦，要不要歇一歇？”——不过唐野也不担心，有人时刻给他指点着。

“不用。前面路口有个坎儿，到时候告诉我。”

砰-啪！远处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唐野一个激灵。

“有人在放烟花。零点了，唐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好看吗？”唐野放缓了脚步。

“好看，红的，特别大一朵，把天都要占满了。”

唐野感觉到季风的手臂在他面前环了一个大圈。接连啪啪啪三声，似乎这场烟花还会变得更加精彩。“那我们看完再回去？”

“走吧，烟花哪儿有你好看啊！”三朵相继绽开的火花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季风的脸。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季风催促着，他不想让唐野背着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

“小奕好像提起过，说以后每年都会有烟花。明年，你再陪我去看。”

“一言为定。以后我每年都陪你去看。”

“不许反悔了这次！”

“才不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