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领道:“你自己清楚。”
云离:“最近蜀北难民很多,我一直在书院充当人手。这个‘一直’,大人满不满意?”
“不曾去过……北边?”
“大人,蜀北百信等的是浩荡皇恩,等的是你们这样的军队,而不是一个没事找事、从南边跑到北边的新难民。”说到浩荡皇恩,云离差点没咬破舌头。
京兵将领烦躁地抬起眼,指点着许真道:“你,就是你,你怎么了?”许真想说话的时候,只觉喉咙里被塞满了空气,挣扎半天,尝试无效,不得不涨红着脸揖身后退。京兵将领不再管他,目光再度砸到云离脸上:“云公子丢没丢过什么东西?”
“大人如果再说‘你自己清楚’,我可真要糊涂了。大人指的‘东西’,是什么?”
对方咬着牙:“一面,镜子。”
云离:“说到镜子……鄙门弟子还真有以镜子作为法器修炼的传统。你说镜子,我熟悉,师弟们也熟悉。”他这才有机会看筠瑶和司命小仙们一眼,同时把“没事、听我说就好、这人我认识”之类的信息传达过去。收回视线,云离手抹腰间拿出观清镜,颇为大方地递出去,道:“大 人竟知道鄙门的镜子?可是在哪儿听过、见过?”
京兵将领端着镜子不动。
云离道:“大人若只是听过,那还好;若大人说是‘见过’,那我就要代家门向大人赔罪了。”
那将领锁眉道:“这镜子,你没丢过?”
云离:“听起来大人是‘见过’它了。家门弟子珍视法器,法器从不离身。此镜乃仙家用普通铜镜炼成,追随其主,难以复制。但前几年一些不懂事的弟子私自制作伪劣‘法器’,拿到市上变卖;此风不良,家师已严加阻止。可到底有许多转手流通的镜子不易追回,大人说见过这镜子,怕是说明时隔多年,那些东西都流转到京城去了……大人身为京兵将领,想是有办法严管京城集市的风气。常人尝鲜,打歪主意的人半吊子巫师、假扮修士的江湖骗子以此牟利,打制所谓‘法器’诱人钱财;我在此提醒大人,既是代师弟向大人道歉,也是谨遵家师‘身在尘外,忧可入世’的教导,有感而发。”
京兵将领气得大笑,胸口有堵难以发泄,转了一圈,垮下脸,拾了文人的词语,连说“荒谬荒谬。”
云离再道:“毕竟是伪制法器,制造者往往在东西里加入些小把戏。譬如这镜子……要是我来做,就弄个‘破镜重圆’的噱头,先将它打碎了,再唬人说其中蕴藏灵气,不出几日,裂纹便可消弭。”为了让自己乱编的话“有说服力”,云离撕下一块衣角,又当着对方的面把它拼合回去了。
许真瞪着那面他亲自交到董棣手中的镜子,一瞬间眼睛里爆满血丝。
京兵将领终于放弃了围绕镜子追问,但声音仍然低沉:“云公子……我想到苏公子久未回蜀,必定思念家乡。云公子不如告知我苏公子的口味,好让我选了糕点带回去。”
云离笑笑:“蛮人分散入蜀州、沙州,大人不想着领兵阻拦,却想着聊慰苏公子思乡之情?不过,苏公子曾学在云珏,大人有心,我必代他感谢大人。至于口味……人的口味从小养成,我不与苏公子深交,又怎么知道他从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蜀州糕点嘛,就我而言龙须酥最好;大人要是觉得这建议凑合,也不用专门去买。蜀州至京城,路途遥远,大人不如带上这位会做糕点的先生,让他给苏公子做点新鲜的?”
许真抿紧嘴唇,脸色大变。
第五十四章
京兵将领没有带走许真。
过了几天,许真被京城布政府董棣的人带走了,挂在了皇宫北门的竿子上。
除了许真,嘉辉在驱走西方蛮人后,还在杆子上挂了另外一个人的尸体。
王进徽。
嘉辉先后收到蜀州太守、沙州太守的信件,准备遣兵遣将入蜀北、沙州。嘉辉有心试一试“新剑”,于是召见王进徽,令其调派充州燮明宗中习武弟子。不想关键时刻,燮明宗人去楼空,徒有王进徽等十几个在京任职的能找见踪影。
原因是,燮明宗的人在一开始就没达成一致。以王进徽为代表的一拨人同意为嘉辉效力,余下得则坚决不愿意出山。起初两众人协议说互不干涉,虽同处一宗,但各走各路。可待到王进徽回充州调人,燮明宗宗门紧锁,不容任何人入内。
王进徽率京城人在外面大骂一通,见仍无人应声,便踹门而入。
之后腐臭味扑鼻,死去多时的人映入眼帘。
意见不合终成两派之争。隐遁派剑斩同门持异者,后清空原址,寻它处重新设宗立门。
嘉辉怒极,惩处王进徽以儆“不诚不忠”。
可怜王进徽稀里糊涂上了绞架,被折磨至半死不活时又给人泼醒,强塞食物,捆绑手足。如此行刑、终刑多次,要死不死求死不得多天,王进徽终于在绞架上断了气。
王进徽是骂断气的。
皇宫北门旁边的人听他骂了一整个上午:“赵其斌你不得好死!现在谁对谁错都由你说了算,天行有道,早晚有一日,老天也会拿你来评个对错!”
实则嘉辉把明火暗火都撒在王进徽一个人身上了。他挑蛮人侵入疆界,本意是引出仙门众人以收纳入京,哪曾想他尽力去丰盈的新翅膀未能张开,旧翅膀也断了。他引以为傲和昼思夜想的两支力量,被一空掉的宗门和一匪夷所思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