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在宴席里逛了一圈,一一瞧过尉迟令、尉迟明霜、充州太守、太守夫人的表情。不仅仅是尉迟令和明霜,充州太守和夫人也若无其事,不知道他们问没问过儿子方才被国师叫出去说了什么。
云离倚在角落,直到月亮升起来很久了,苏瞳那桌才有“放他走”的迹象。尽管“女鬼哀号”大都在半夜发生,但毕竟确有其事,宾客们晚上也不敢在外多留,开始陆续向新人告辞。云离的余光里,罗榕起来向文武科书生们躬了躬身,没等苏瞳,自己先走了。若他跟着江晏他们,不等苏瞳倒也没什么,可他独自告辞,云离想不怀疑都难。
好在罗榕走了不久,苏瞳便脱了身。云离拉着他j.in-g直往外,不说话,等罗榕的背影清晰可辨了,才道:“你知道我在罗榕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吗?‘那棵树’的味道。”想起八年前云离瞬间消失在结界里的场景,苏瞳眉间拧起:“莲池下面的那棵树?”
“是……”
“你是觉得罗榕……”
“倒没什么明确的想法,只是觉得那种味道在他身上出现,很奇怪。”云离道,“哦,对了,那棵树是我小姨。”苏瞳怔了怔,云离笑道:“说来话长,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讲故事。我就是想说,把我掳走的‘东西’和那棵树无关,你不用把我小姨想得太坏了,也不用把罗榕这件事想得太严重。”听他讲到这儿,苏瞳停下来,把云离的脸板正,端详他的额头。
云离拂开他,领他继续跟上罗榕:“不用看了,印记没有了。当时是我娘救了我,把我带到九重天疗伤……我娘是个特别好的人,你一定要见见我娘。哦,还有,千万不要见我爹,我爹太容易把小朋友带坏了。”
……
不说话的时候,街道上格外安静。
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两个人的。
正当云离意识到了什么,苏瞳掐了一下他的手心,两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罗榕”还在前面走,悄无声息,脚下没有y-in影。云离扫了眼地面:他和苏瞳在月光下,是有影子的。
难怪。
难怪走了那么久,罗榕的姿势没有变过;难怪宴席散场后,街道上那么空旷,没有其他人。问题不在于罗榕,问题在于前面那个冒充罗榕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跟着的就不再是罗榕了,而是引导他们走入陷阱的“模仿者”。那“模仿者”复制了最开始云离、苏瞳眼中的图像,构造了一个庞大的结界。
“破剑”叮地嵌入地面,流逸的灵力形成圆环,在两人周围上下浮动。
记忆中的疼痛让云离敏锐起来。
那群家伙。
那群把他撕碎的家伙。
恐惧感难以抑制,云离喘息难平,不得不张开嘴,向冷冰冰的结界索要了一大口透凉的空气。受过伤的内脏仿佛在搅动,想推动身体的外壳尽快逃离。苏瞳把他按在胸口,让他把眼睛闭上,自己则抬眼看向前面缓缓转过身的“罗榕”。云离推了推苏瞳的肩膀,全当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转身睁开眼,恰好撞上“罗榕”的视线。
面具碎裂,可怖的真实面容显现出来。
所谓可怖,不是指对方无关残破容貌狰狞,而是指他眼底渗出来的凉意。云离没猜错,伙同恶鬼找上门来的,是眼前这位不甘于结局的“先生”。
许真。
云离牵了下嘴角:“许先生的新意,真是层出不穷啊。”
出人意料的是,许真朝前走了几步,忽地卷起衣袖,跪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头。他本就生得y-in柔,“y-in为主柔为次”,而今下了地府,经过“熏陶”,一张脸更是寒意森森。他磕头的时候,每每起身,脸上都是一副忸怩的表情,看起来,整个人像是个犯错后被迫受罚的怨妇;头扣得实实在在,却心不甘情不愿。
许真单手撑地,起身时不稳,朝边上偏了一下。
他右边的袖子,几乎是空的。
许真退了几尺,冷笑道:“在下伤了云公子,梓华君卸去在下一条手臂以警醒。如今在下磕头赔罪,还望云公子大人大量,让梓华君下次不幸碰见我,别再生怒气卸去我另一条手臂为好。”
别说真心实意,许真的表面功夫,都不像是来赔罪的。
何况做出那样的事情,是磕三个头就能求得原谅的吗?
许真道:“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不是吗……之前那样待云公子,也是在下得救心切,刀子没掌握好分寸,才险些让云公子……哎呀,苏公子,我不是都道歉了吗,云公子都没那样看我,您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云离看了看四周,没感知到其他“东西”的存在。
许真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许真笑道:“苏公子、云公子,两位都不用紧张,在下之前见识了梓华君的本事,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碰云公子一根头发。哎呀,说来悲伤,梓华君一场下来取了不少小鬼的性命,而今在下无依无靠,没有人再敢帮我了。”说着他身子一矮又跪了下去:“云离君,苏公子,我这次来,是想给二位减少点麻烦的。”
“……”
许真把破烂不堪的衣摆理好,让其在地上铺开:“当然,除此之外,也是想二位成全成全在下。不好过啊,三界上下都不好过啊。”
第六十八章
许真道:“我劝二位不要再管京城这‘夜半哭声’了,也帮我劝劝你们方才跟着的那位小公子,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