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些再翻来看看吧。”慕遮起身走到书架前,食指尖在最上面的那层抚过,被她点到的簿子像叶片一样轻飘飘下落,然后整齐地码放在云离面前的桌子上。
每一本簿子,都承载着云离几十年的心血。
云离不是个怀旧的人,这些东西他写完了就再也没有动过,被存在诺音阁吃灰。但当慕遮替他将其取下并放在他面前时,他的某根心弦还是被拨动了一下。
慕遮:“喏,翻翻看。”
云离不知道慕遮要他看什么。
“随便读一页你自己写的东西,说一说是什么感觉?”
慕遮好像又变成了最初那个把徒弟关在房间里的严师,云离竟下意识翻开了一页,默读,随后很认真地道:“幼稚……不过又别有一番风味,现在的我是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了。”
“你说‘幼稚’对吧,那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相比,有长进吗?”
慕遮脸上浮起“没错我在给你设套但你不得不跨进来”的笑容。
云离:“有。”
“你的长进从何而来呢?”
“博观而约取。”
“观何物?取何物?”
云离斟酌道:“观世间万象,取扣人心弦者。”
“何以观?”
“铜镜,司命百戏。”
慕遮笑道:“有‘入世为人’一项否?”
云离合上手中簿子,放在最上面,然后把一整摞往慕遮那边推;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师傅的问题:“……否。”
慕遮:“这就对了。”
云离的脸好像被冻住了,面无表情。但他并不是不屑,也不是埋怨师父引自己往她的想法上靠,只是下定了决心,什么动摇他决心的意见都不想听。慕遮想象着,她这徒弟的耳朵恐怕都塞满了冰渣子,她说的话全被挡在了外边。
良久,云离道:“师父想说的是,写簿子的思路,并不一定要切身体会凡间世故才能得到;但师傅从未尝试,如何证明此法完全不可行?”
慕遮:“凡人常把目光短浅之辈视为蝼蚁,自恃高贵于万物,怎知自己也是被俯视的卑微存在。其生命之短,注定要为缥缈之物所困;凡人所谓生存意义之上的追求,在仙和神看来,只是可有可无的游戏奖赏。”云离还是那副表情,慕遮叹了一声:“既为‘体会’,必要投渚感情,可凡人的感情如此狭隘,你若为其所困,便失了作为司命仙的重要条件:广博超然。”
云离道:“这是师父的揣测罢了。”
晓之以理无功,慕遮动之以情道:“如果我是像掌握凡人命数一样掌握神仙命数的仙人,你我浓厚的师生情谊在先,我难道舍得把你的一生写得命运多舛?以此取悦他人?”
云离:“我看你舍得。”
慕遮只怕云离沉闷寡言,不怕他回嘴:“臭小子。”接着她揉了揉徒弟的头发,把那头发揉得很j-i,ng彩。
慕遮觉得依云离的性子,他一时半会甚至三年五载都不可能回心转意,索性和衣上榻,能睡多少时间是多少时间,希望这倔徒弟心血来潮的激情过了,不久后就能想明白。闭眼冥思片刻,不放心,慕遮施了个法把诺音阁的门封了。
梦尚在酝酿阶段,慕遮被身上虽不强烈但清晰可感的刺痛惊醒了。起身一看,那门上的结界竟化成光点落了下来。封印与施加封印的人相连,可以说是施封者元神的一部分;门上的封印尽管未耗慕遮多少元神,不过毕竟符合施封规则,一经破坏,慕遮自然会有感觉。
好一个云离,对师父真下得去手。
不过,现在诺音阁内,除了残留的绿光,并无他本人的踪影。
慕遮穿上鞋追出去,只见云离实则并未走远,慕遮喊他一声,他还能听到,转身,做了个“师父”的口型。
慕遮飞升而起,脚尖点了几下诺音阁前玉石铺就的地面,踩着涟漪状的波纹闪到云离面前:“哎……你真要去?”
“师父也教导过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该说你是个听话的乖宝宝吗?”慕遮白了一眼,也不劝了:“……罢了罢了,你去玩玩吧,我就在天上祝你早日撞南墙好了。”
“……”
“可你不准备准备,就这样走?”慕遮道。
云离:“准备什么?”
慕遮指指诺音阁:“跟我来。”
云离盯着诺音阁的木门,脑中自然而然构想出慕遮拐骗小朋友的场景。为妨被师父五花大绑、喊破喉咙都无人“相救”,云离摇摇头:“不去。”
慕遮拍了一下徒弟的脑袋:“你怕我关你,我还怕你震坏我的元神把我变成一个傻神仙呢!”说着,连拖带拽把云离塞回诺音阁。她东翻翻西看看,终于找到了几件从前到臧南仙境游玩后带回的物件,扔给云离道:“换上换上。”
“这些是什么?”
“凡人的衣服,臧南仙境出品,保证正宗,天界仅此一家。”慕遮现在极力为臧南仙境宣传,哪料想得到几十年后躲那臧南君躲得狼狈不堪,“你要是喜欢被凡人抱着大腿不放的感觉呢,不换也无妨。”
云离端着衣服愣了愣,到屏风后面换上了。
慕遮用欣赏作品的目光看了看云离的装束,啧啧赞叹自己的品味真好,徒弟选得好,衣服也买得好看,两者搁在一块简直无懈可击。再一打量,觉得少了点什么,又翻箱倒柜给云离披上了一条褡裢,把他的簿子放进去,再往里边塞了些破布条。
云离把褡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