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场的多为书院学生,参过考的和没参过考的都在。蜀州太守量着现下是个宣榜的好时机,便展开卷轴将榜上的名字念了。
宣榜过程中,书生们噤声聆听合情合理,但待太守卷起名单,放眼一望,依然不见场下的人有什么反应。想来,毕竟落榜的人比上榜的人多,落榜的尚且沮丧,方才听到自己名字的书生也不好明表欣喜,场下自然就呈现出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蜀州太守捻起胡子一笑,目光在刚刚下去的两书生身上轻轻一点,道:“继续、先继续。”
两个书生脸上都是一片茫然,显然不是因为参试落榜,而是感到周围气氛诡异,不知道该不该动。
太守收敛笑容:“各位小公子是怎么了?”
云离和筠瑶互看了一眼。
蜀州太守榜上的人名,他们一个都没听过。
有人按捺不住,似惆怅又似愤愤不平地道:“一个云珏书院的都没有?!”他声音不大,然在一片安静中着实突兀,数百道视线立时刷刷sh-e过去。说话的是个才入云珏不久的小书生,十二三岁左右,不悦的神色覆满了整张稚嫩的脸。
许真站在他旁边,苦笑着捂了他的嘴,看小书生静下来了,又双手合十让台下众人和台上那位“莫怪”。
小书生想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云珏的衣服,尽管嗓子里堵着话,但憋了半天只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又一声音:“太守大人,榜上的人,我们可一个都没听说过,大人不妨让他们亮亮相,我们这些名落孙山的好一瞻其容。”这人的话又酸又刺,蜀州太守饶是性格极好,也不由拉直了嘴角。
云离向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得那人不是云珏的。那人身边围着一圈书生,看样子这些人是来自一个书院的同窗,而中间说话的是这书院中说得上话的一位。榜上人名不来自云珏也不来自这些人的书院,但总归有个出处,大多数人还是闭口不言,觉得接下来肯定有谁会把榜上的人捧出来。
太守压下不快,沉静道:“也好也好。榜上有名的公子别谦虚,站到台上来,省得太骄傲的人胡思乱想,想得脸酸。”
云离对蜀州太守的印象一向不错,而今太守以近乎y-in阳怪气的腔调说话,云离只当是他被气急了。另外,修竹人都知道太守曾替云珏找地、给云珏出资,云珏书院实则挂有蜀州太守的名号。太守巴不得云珏好,而当下云珏所有人都落榜,出于私心,他也希望看看上榜的到底是些怎样的人。
过了会儿,果然有人把上榜的捧出来了。
不是“捧”,是“推”。
陆陆续续跌出来几个人,太守叫了几个榜上的名字,都得到了回应。那几个人走三步回一次头,好不容易挪到了台上,都低着头,受审被问罪似的。离武台最近的几个书生问他们家住哪里,磨蹭了会儿,台上的一个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榜的。”
台下哄然发笑。
太守清了清嗓子。
下面有人道:“这几位秀才实在了不起,乡试后回家种地,种着种着,自己的名字就长在举人榜上了!”
“呵,那果真了不得!”
“可不是,咱们嚼烂了书,还不如他们用锄头嚼烂了地!”
“……”
场下认得台上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七嘴八舌,虽说吵嚷,但倒也把事情拼凑清楚了。台上站着的,也不全是乡试后回家务农的,但无一例外,这几位得了秀才之名后都没有继续读书,而是c-ao起了别业。另一个共同点,他们家里都有位老祖宗,今秋他们之所以参试,就是因为老祖宗拿了拐杖在后面赶。
事情荒唐,秋闱在蜀州选出了一批无心参举的人。
太守脸上发黑,一时无话。
杂音渐平,一书生道:“我说今年的题目全凭想象,没读过书的人来胡编作答更好……果然!果然!”
闻言,筠瑶和云离恍然。
胡孝悲修改的题卷。
新的话题又炸开了,今秋入京参试的书生最有话可说。参试的书生们在记忆里翻找出题卷的内容,举出谬处,用戏谑的语言将其一一陈列出来。这些书生原以为只有自己才对题目存疑,现在一经讨论,才知道心里的每个疑点都能激起共鸣。
太守连咳数声,一府吏上台来大呼“安静”,吵闹声渐熄,太守好歹没气晕过去。
府吏把椅子搬上来,扶太守坐下。
太守只知心里有堵,却说不清道不明为何而堵,只得沉默着调匀呼吸。
台上的“举人”缩着肩膀下去了。
一人道:“大人,如今圣上将文举的根子都丢了,这文武科,不举也罢!”说来奇巧,适时一阵风吹过,台上“文武举”的幅呜呜响应了几声。
尽管大多数人暗自赞同,但语关皇宫中座上那位,没几个敢明着点头。
台上府吏喝道:“搅扰人心!”
蜀州太守摆手摇头,遣府吏下去了。他撑着椅扶,慢慢站起来,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受人爱戴的太守略显老态。他环视一周,也没特意看向什么人,道:“你这话在我们蜀州说可以,可要是出去说,别人把耳朵里的话从嘴巴里漏出去,谁能保得了你呢?”说完,他望向台上的幅,牵起一角,揭了。
众人哑然。
蜀州太守在蜀州停了文武科,写信把实情报上去。约莫半月,修竹人得到消息说,不仅仅是蜀州,京城、充州、湖州、沙州、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