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亲近血缘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羁绊,变为了将他锁在原地不敢向前踏出一步的锁铐——他分明看着心中的那个人大步向自己迈近,却无法鼓起半点勇气靠近分毫。
江邪嚼着糖,慢吞吞地说:“假如你们不是兄弟呢?”
寇繁一愣,随即不由得苦笑一声。
“我也这样想,”他说,“可是怎么可能?”
“可他并没做过亲子鉴定,”江邪说,“你们之所以这样认为,也不过是因为他那张脸和他母亲的身份——没查过,怎么能下定论?”
寇繁不明白这是否有必要。时间对,地点对,长相也对,寇迟几乎不可能是别人的孩子,他注定了是属于寇家的,是寇父的儿子。
他低低笑了声,有点自嘲地说:“要是不是就好了。”
要是不是,他们之间,便再也不存在这样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他没有阻止江邪去查,交给了他自己和寇迟的头发,也许也是为了心头那点侥幸。
万一......万一不是呢?
万一他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写着“否定”两字的亲子血缘报告真的摆到他面前时,他会欣喜到这个程度。他腾地一下子站起身,直直地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甲方和乙方,并不存在血缘上的兄弟关系。】
不是兄弟。
不是兄弟哈哈哈哈哈!
他纠结了这么久,竟然不是兄弟——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多天来困扰他的心结啪嗒一声打开了,所有的细胞齐刷刷起立奏起了狂想曲,他听到了自己砰砰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江邪看向发小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发作了的神经病。
“我就说!”寇繁激动的眉眼飞扬,“我就说我没变态!”
他开心的像是个拿到了糖果的孩子,反反复复只能说一句话:“我太高兴了......”
“老江,我太高兴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邪也莫名地觉得有点感动了。
他调查的结果显示,寇迟实际上是因为眉眼和寇父有些相像而被刻意抱来的孩子;他同寇父、同寇繁,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只是在之后,成了那女人入主寇家的工具。
可惜这女人早早便去世了,也没能看到寇迟进入寇家这一天。反倒是寇迟因为长相阴差阳错被接入寇家,错被寇父当成私生子。
江邪靠在沙发里抬头看他,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寇繁把报告往衣服里一塞,满怀豪情壮志,踌躇满志道:“等着!是哥哥我给他展现一下英姿的时候了!”
先前是他心有顾虑,不敢向前一步,这才始终处于被动状态,被步步紧逼;可如今既然验证了寇迟的确不是他弟弟,那他还等什么?
下手啊,就现在!一雪之前被压之仇!!!
江邪:“......”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寇繁这样的架势和气势都很眼熟......
“你有计划么?”他问。
“有啊,”fēng_liú倜傥的公子哥儿冲他一扬眉,“就今晚,走阳台。”
他瞧见发小满脸不相信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放心,那小子天天爬阳台,半点事儿没有。你等着,我一定能带来好消息!”
“我是说,”江邪打断了他,“你要告诉寇叔这件事么?”
“......”寇繁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沉吟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老江,”他慢慢说,“你不要说我自私......”
“但老头子身体快不行了,那混小子又是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哪怕他和这个家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我也没法,把他赶出去。”
他的眉眼一点点坚定起来。
“所以我不会说。”
“你也——同样不要说。”
寇繁走后,江邪才懒洋洋靠回沙发上,声音提高了点:“满意了?爽不爽?”
方才话题中的中心人物默不作声从旁边房间走了进来,眼里头的坚硬都化作了一江春水。
“爽。”
“可这是在欺骗他,”江邪说,“他说不定之后会发现的,你才是寇家的亲生儿子,而他自己,才是被偷偷换来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那个——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寇迟眉眼不动,只淡淡道:“他不会知道的。”
江邪嗤笑:“因为他傻?”
寇迟说:“因为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爱寇繁。
这份爱也许掺杂了小时候的仰慕,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做将寇繁的整个世界都剥夺掉的人。他所希望的寇繁,仍旧是无忧无虑、裘马轻肥,是真真正正被人疼着宠着的寇家少爷。
而至于他,哪怕不是寇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心甘情愿把这位置对调,正如寇繁心甘情愿为他隐瞒消息。
“只有这样,他才会幸福。”
所以——
拜托,请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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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激动地跑去翻阳台的寇繁没能回自己房间。
第一天,他没能从床上起来。
第二天,他仍没能从床上起来。
第三天,他妄图想从阳台再逃跑,因为手软脚软差点被摔下去,被人眼疾手快护住了,随即拽着脚踝重新拉回到了床上。
第四天......
躺在床上的寇繁开始怀疑人生。
不过没关系,在他之前的江邪都已经怀疑过无数遍了,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