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拿这个生火?”
小书道:“你不知道现在是春天?找点生火的东西多难啊,有现成的纸为什么不用?”
“你就没有别的纸可用了?”想起先前他没注意,这小子已经烧了好几张了,更是又急又气。
小书用“这都不懂”的目光看着他,道:“可是别的纸都没用过啊,烧掉多浪费……“
烧掉多浪费……多浪费……
老者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这臭小子,幸好不是他家的,不然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小书看他气成这样子,也觉得胆颤,转眼瞥见自家主子正坐起来揉眼睛呢,顿时如蒙大赦,叫一声:“我不和你说了,我家公子醒了!”
一溜烟跑了。
林若也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对老者微微点头,起身到湖边洗了把脸,接过小书递来的布巾,道:“怎么好端端的跟人家闹起来?”
小书委屈道:“我自个生自个的火呢,没招他没惹他的……谁知道他发什么……”
林若低喝一声:“闭嘴!”
小书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林若简单梳洗了下,走向老者,歉然一礼,含笑道:“小书向来心直口快,没甚规矩,但心肠却是极好。如有得罪之处,学生替他陪个不是,望老丈大人大量,莫要与他计较。”
老者看着从树下信步而来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
从小到大,他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音乐、书画、诗词……还有人。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只是单纯的喜欢,他后宫皆是绝色,他身边用的內侍一个比一个俊秀,连大臣,他都更喜欢重用那些清俊出尘的。
可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的少年,容貌如画,风姿出尘,这般缓缓走来,宛如从古卷中走来的仙人,美的如真似幻。
年轻人干咳一声:“爹!”
他委实有些无语,他甚至觉得,他这位父亲,有时候不像是个皇帝,而像那些个文人,冲动任性、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不切实际,他的有些想法在他看来,简直天真的可笑。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俯瞰天下。
他们兄弟几个势成水火,他父亲的这种性格功不可没。先是一时冲动许下立太子誓言,等他真的登基了,却又觉得长子是嫡长,能力不弱又孝顺,也为大唐基业立下大功,怎么能无过剥夺其嫡长应有的身份地位?而且如此枉顾礼法,也对后世传承不利。于是违约立了长子做太子。
既心意已决,太子已定,就该果决些,让别的人都死了那份心才对,可他看到次子,也是心软内疚:原本答应给他的,如今二话不说给了他哥哥,可怜他辛辛苦苦在外征战,这天下倒有一大半是他打下来的,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于是各种殊荣,现在那个人,武有天策府,文有弘文馆,手下兵多将广,谋士如云,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
这让两个人怎么不斗起来?
不过,他们斗起来,对他只有好处就是。
胡思乱想间,老者对少年招手,道:“过来坐。”
他的从人早已布好了蒲团,摆好了美食美酒。
林若大方坐下,老者虎着脸道:“这些画是你画的?”
林若点头,老者怒道:“那你那书童用你的画稿引火你知不知道?”
林若愣了愣,茫然道:“我们家一向节俭,一直用这个引火……有什么问题吗?”
一向节俭……老者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这可真是……够节俭!
还不等他发怒,只听林若笑道:“我明白老丈的意思,不过这些只是废稿而已,便是不拿来引火,也是要烧掉的,何不物尽其用?”
老者眼睛一亮,道:“只是废稿?那可有成品?”
林若颔首示意小书去取,又笑道:“我约人来这里游玩,谁知道竟无人回应,我越想越是不忿,所以想画一副最吸引人的画来,勾的他们心痒难忍,让他们好生后悔一次。所以就多画了几张,留了一份,其余让小书处理掉,倒让老丈误会了。”
老者看了坐在他身侧的年轻人一眼,目光又转回林若身上,道:“你这孩子心性倒是不错,他们不来赴你的约,你也不怪他们?”
林若笑道:“我自己一时心血来潮跑到山里来,总不能要求旁人个个都同我一样啊!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焉能事事强求?”
说话间,小书已经取了画来,林若接过递给老者,道:“为了吊那些人的胃口,我用了些小伎俩,入不得方家法眼。”
废稿就已经足够出色,成稿更让人期待,如今还有所谓的“小伎俩”,老者更是好奇,忙不迭的打开,顿时连呼吸都为之一顿。
他欣赏过不知道多少名画,赏笔锋、赏意境、赏构图……可看到眼前这幅画的一瞬间,他却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心里唯独剩下一个字——“美”。
画里应是凌晨,天空是灰暗的、山壁是灰暗的、潭水是灰暗的,于是那大串大串深紫浅紫的花儿、零星点缀的碧色的叶子,还有那花瓣上晶莹剔透、盈盈欲滴的露珠儿,便成了唯一的亮色。在黯淡的背景下,那花那叶那露珠儿,仿佛在闪闪发光一样,照亮了整个夜空……
果然是,最勾人去看的一副画儿。
论意境、论技法,这幅画并不比先前那些废稿出色,但这前所未有的小伎俩,却点亮了整个画面,让它看起来瑰丽无比,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