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荣信心不减,下巴朝江左微扬:“你别急,看看那是什么?”
岸上棋布星陈的伞盖中飘动着一顶华美的橙红大鲛帐,上书“襄阳节度使高”六个大字。
“高行周也来啦!”
赵霁像灌水的秧苗重新立起来,睁大眼睛在鲛帐下寻找襄阳最高军政长官的身影。
商荣说:“来的或许只是个属下,但用了他的仪仗,也相当于本人亲临了。听说高行周往常很欣赏羊胜,今天却来观看佛教法事,其一说明他很重视那些船难,其二表示他放弃全面支持羊胜一派,羊胜被当权者打了一记大大的耳光,在门徒中的威信已然受损,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按捺不住的。”
古人云:“礼义成君子,君子未必须礼义,名利治小人,小人不可无名利”,像羊胜这样全仗虚名傍身行骗的伪君子怎可能坐视名裂,比商荣预计的稍微晚了一点点,他在酉时现身了。
堤岸明显躁动,似一股泥石流冲入人群,隆起一团突兀的礁石。商荣看到羊胜立在“礁石”中央,挥动羽毛扇子慷慨陈词,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内容想必与己方针锋相对。
“我们这边有实情为证,他只靠口说底气不足,估计马上要派人下水了。”
少年们严阵以待,密切关注船下的动静,日影西斜,江水的能见度渐渐低了,像一碗碧绿的稠粥,无法获知碗底的情形。
赵霁搔首踟蹰,真想弄根筷子戳进这只碗里狠命搅和,就在这不上不下的当口,船身忽然出现与波动不协调的颤抖,有东西在摇晃船底的铁链。
“我去!”
猎物终于入网,早已久等不耐的他抢先投身江波,顺着铁链迅速钻潜。
下潜两三丈他又看到了日前水难时出现的大黑鱼,这次距离很近,大鱼原形毕露,是个穿着黑色水衣的男人,双脚还绑着蛙腿形状的大蹼,正拿着钢锯猛锯铁链。
果然是人在捣鬼!
赵霁忿然大怒,一个猛扎撞在那人背心,那人专心锯铁链,未曾留意上方动静,被他撞出一大摊白色的气泡,扭动身体仓皇逃跑。
赵霁顺手抓住他的腿,这人身上的水衣是鲨鱼皮做的,触感异常滑腻,几乎抓不稳当。他打量对方水性比自己好,一旦逃脱便追不上,于是不敢怠慢,施展擒拿手掐住水贼?窝,拇指钻探,利落地掰断右腿膝关节。
那人疼得抽搐翻滚,赵霁揪住他的脑袋当头一拳,水下阻力大,一般攻击的破坏性都会锐减七成,这一拳仍击裂右眉骨,打得他当场晕厥。
江岸上等候的龙兴寺僧人们看到商荣用镜子发出的反光信号,立刻驱船接应,将两个少年和人犯一起载回渡口。
那水贼右眼肿成桃子,头上缠着鱼皮裹头,面部肌肉被拉扯得有些变形,却依然逃不过商荣赵霁的审视。
“这不是王材吗?狗日的,真是这王八蛋!”
赵霁狂扇王材几个大耳光,把这为虎作伥的坏蛋生生抽醒了,看到冷冰冰,怒冲冲分立两端的少年,王材逃脱无望唯有认栽,被他们掼到人群中时,已吓成一条死鱼。
商荣当众说明:“大伙儿来看看,这个人潜到我们的船下捣鬼,被我们当场擒获。此人名叫王材,是个水贼,前不久曾在长江上凿沉我们乘坐的客船,企图淹死我们。半月前渡口翻船时我徒弟也曾落水,亲眼看到船底被毁,水下有好些和这人相同打扮的家伙,这些人合伙袭击渡船,有意制造水难,前几次的事故想必也是他们所为!”
恐慑民心的妖乱竟是人为,在场百姓尽皆哗然,一些亲友在船难中遇害的人悲愤难禁,先后拥上殴打王材,若非商荣和僧众们拦阻,早将其踩成肉泥。
商荣高声劝止:“各位先别慌,在查出此人的同党前,还请留他一条狗命。王材是个唯利是图的毛贼,假如捞不到好处,他和他的同伙是不会毁船杀人的,所以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道理一经点出,几乎人人了然,商荣乘胜出招,揪起王材朝羊胜所在的位置走去,人群跟随他移动,仿佛潮浪涌向羊胜一党驻扎的“礁石”。
“羊先生,听说这贼人是你的门徒,不知你对他的恶行有何看法?”
商荣这一问,无异于公开指控羊胜是幕后主谋,人们的怀疑沿着他铺设的沟渠蔓延,无数火样的目光代替渐衰的日头烘烤现场,个别定力不好的羊胜门人面如熟虾,开始与质询者们爆发冲突。
“先静一静。”
羊胜挥动羽扇,扇出片刻静翳,商荣等他狡辩,却听他质问王材:“王材,你方才为何潜水滋扰江心佛船?”
王材本已丧胆待毙,见到羊胜便死灰复燃地振作起来,急赤白脸哭告:“禀先生,小的昨日听说龙兴寺要在江上举行收妖法事,心想这群秃贼一贯坑蒙拐骗,这次肯定又耍了花招来蒙人。见他们的船停在江心觉得很奇怪,便忍不住下水查看,原来那艘船的船底接着一条大铁链,铁链下又坠着铁锚,有链子系住,船自然不能移动。小的心里气愤,想弄断那根铁链,拆穿他们的把戏,不慎惊动了这两个小贼,被他们重伤致残,实在冤枉得很!”
羊胜问:“你此言可有凭证?”
王材指着江心大叫:“那铁链铁锚此刻还系在船底,捞上来一看便知!”
群情再次翻涌,这场法事惊动远近,连襄阳城外十里八乡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