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热炕上,晏承睡意全无。他刚刚只是怕裴时嘉为他担心,这才装作睡意涌上来的样子——在晏承听到“冰雪”、“北方”、“异人”时他就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上。因为裴朗将军,就是在抵御残暴的异人时,英勇捐躯、献身家国的。
想不到,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了。这一次,去北方作主将军的成了裴时嘉。原本还在后面几年发生的事情也提前出现了。
这便是说,只要抓住时机,他可以改变很多。
裴夫人是第二日才知道裴时嘉准备前往另一个前线作战了。
她早就练就了强大的内心,知道他要离开了,奔赴险恶的战场,只点头应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去给裴时嘉收拾行囊。晏承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裴夫人竟也照着裴时嘉的份,给他准备了整整两大行囊的东西。
“裴夫人,您莫担心,裴小将军会带着我们平安凯旋的。”晏承比裴时嘉心细得多,他在裴夫人身边说了一些话,想让她好受一些——毕竟夫君、儿子都离开家里,在危险恶劣的前线战斗。
“小晏你是个好孩子,时嘉多亏你照顾。他拼起来不顾自己,当娘的总是不愿孩儿受伤。时嘉与我说过,你几次救他的事。我只希望你们俩都能平平安安归家。”
“我们会回来的,裴夫人,我还想回来吃您亲手做的甜汤啊。”晏承最怕离别感伤,他没有流露太多的离愁别绪,只乖巧地逗笑了裴夫人,裴夫人也忍不住要伸手摸摸他的发端。
“娘,我们启程了。”裴时嘉牵着马出来,他已经穿上了幽黑沉重的铠甲,头戴银盔、手持长枪,“望娘亲保重身体,儿子定会平安凯旋。”他站得挺拔笔直,年轻的脸庞上露着坚毅的神色。
“好,好,娘亲等你们回来。”裴夫人望着裴时嘉上马,晏承也骑上小赤,离家渐远。
裴时嘉原本想在临行前跪母,晏承却是一下子知道了他的心思,先与他说,这样只会徒增裴夫人的忧戚。裴时嘉才没在临行前下跪。
到了城门下,裴时嘉在马上望着眼前乌泱泱的士兵,由着各营长清点人数,整齐队伍,到了预定的时辰,裴时嘉领着五万多人、一群浩浩荡荡的军队上路。晏承就跟在裴时嘉身边,皇帝只任命裴时嘉为主将,意味着他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副将——晏承就是了。
他们一刻不停歇地赶路,越往北、越是风雪交加,寒风瑟瑟,几乎所有人都被冻得鼻头发红、手脚麻木,毛绒的棉手捂子戴久了似乎都要与皮肉冰住。宽厚的铠甲一点都不保暖,还容易鼓风,风一吹,就卷着雪花吹进每个人的衣袖里。
晏承怕冷,这会儿根本没得选,只能轻轻抖着身子,他的盔甲上覆盖着一层层薄雪,整个人仿佛都重了一番。出门之前,晏承知道自己不能挨冷,特地穿上了多件厚实保暖的毛绒紧衣。
行程路上没有交谈声,大家都静默着前行,仿佛一出声说话,身体里的热气都会随之呼出。晏承也未上前去同裴时嘉说话,他偶尔看到裴时嘉侧着脸时,他的嘴唇颜色浅淡,脸上似乎都蒙上了一些白霜。
他们浩浩荡荡的军队走在路上,留下深深的脚印、马蹄印,乌泱泱一片,在宽阔无边的白茫茫大地上显得异常孤独和悲壮。
往北一直走,也曾经翻过山,走过冰河,众人无心留意身旁的景色了,全心全意地行进着。搁在往日,晏承会有心思看看周遭的风光。此时此刻,他们眼里只有一个方向。
行军整齐但并不轻快,等他们走到东北的地界,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们再次启程进发后,已经渐渐望不见烟火人家,尽是一片白山黑水,萧瑟凄寒,连活物都难以见得。
从冰河上走过时,裴时嘉第一次前往这样冰天雪地的战场,分外小心,生怕出什么差池。他先下马,在冰面上走几步,而后将自己的军队分了好几十批,让他们井然有序地分批次过冰河。谁也不知这冰河结不结实,若是千军万马一齐踏上去,冰河崩碎,那可就糟糕了。
期间除了有些马儿蹄下一滑,摔得人仰马翻——因着裴时嘉禁止他们在冰上疾行,并没有牵连着四周的同伴,还有些步兵双腿冻得寸步难行,但互相搀扶着,总算都平安无事地过了冰河。
他们在树林里停了下来,在空旷的雪地上安扎营寨容易遭风雪掩埋,说不定一觉下去就再也醒不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被雪活埋。但是在森林里也没好到哪儿去——积雪深厚,树枝上垂着冰住,千千万万尖利的冰锥子垂下,若是被震动打落下来,绝对能伤人致死。
雪地里不容易生火,许多人都仔细保护着珍贵的火折子,一个人生了火,能将火种传到大半个营地。
晏承这时候终于能喘口气歇着了:“裴小将军,我们还有几日能到边境?”
“按照现在的脚程,约莫后日晚上就能抵达。”裴时嘉有牛皮图纸,他认路认标记的能力超一流,从来不会迷路、走岔路。
“好。”晏承蹲在火堆前,吃一口干粮,得缓一会儿才能继续吃下一口。
裴时嘉他们没有生火开灶,为了轻装上阵、加快行进速度,全军带着的都是轻便的干粮。他牙口好,咀嚼着干硬的面干和饭干也不觉得难受,只是噎得慌。
生火只是用来取暖和融化冰块用以喝水,裴时嘉见火烧的水开了,先给晏承的水囊倒满。开水热腾腾涌起的白雾暖乎乎的,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