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石倒是不难找,”沈海沉吟片刻,盘算了几家熟识的矿主,心有也有了点数,倒是那个什么白叠原种,他闻所未闻,心中疑惑,“大人所说的白叠布?不才却是未曾听闻。”
“有书记之,诸夷国之中,有一高昌国‘多草木,草实章如茧,茧中丝如细纑,名曰白叠子,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又有云真腊国中,王着朝霞古贝,朝服白叠。我想要的白叠布原种,便是这夷国草木的种子。”
厉弦背诵着钟大仙从故纸堆中翻出来的“历史书”记载,一边示意林泉将他亲手绘制的白描草木图鉴拿来,为了绘制各色的工程图纸、实物样本和工艺方法,厉大人活生生磨练出了一手速写白描的绝技。
雪白的厚纸之上,用硬墨笔勾画了一株草本植物,似木实草,蓬丛如伞,枝叶朗阔,枝上有“花”,便如蚕茧般一朵朵,一团团。
“其果如花,我称其为‘棉花’。”厉大人指着那栩栩如生的絮状成熟果实,又道,“采此果抽丝成线,织布成衣,比丝暖,比麻柔,若是种植多了,更比绸绢价廉,实在是穷苦人御寒的宝物。”
齐海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图画,大为赞叹:“此画甚妙,如见其物,如临其境。不过……”
他也有点疑惑,大家族出来的,虽说商贾为重,那也是自小诗书遍读的,行商这些年来高昌国、真腊国这些藩夷之国是知道的,怎地从未听说过还有记载这等奇物的书?
这书是钟大仙掏“古”翻出来的,成书晚于此年代,世人当然不知。
厉大人干笑几声,道:“总之这东西果实形如云絮,比之中原‘木棉’果子的丝絮更长,织成的布更保暖,籽粒极小,藏于云絮之中,因此以形称其为‘棉花’,东夷南夷国中应有此物,劳烦齐先生多加留心,如有棉籽或种苗,吾愿重金购之。”
将寻棉种和采购石灰石之事托付齐商,厉大人总算稍喘几口气,集中精力对付那“高炉”的内腔钢壳,连着旬月都钻在铁甲他们的工坊之中,潜心加工那些精铁,再由铁甲他们慢慢炼制成炉腔。这东西极为考究手工,若是炉子里腔体不平整,厚薄不均,或是接缝有漏,就极容易造成生产事故,万万马虎不得。
目前铁甲他们的方法就是选用倒模浇制,待冷却后再用手工精加工,再磨制表面,拼接成型,最后由厉大人用他的“电离能”查漏补缺,顶上电焊的部分功能。
灰头土脸的厉大人忙得简直怀疑人生,他一个好好的贵公子、逍遥纨绔,怎么他娘地就成了整日打铁钻土的苦匠工人?!
平陆县令陆涛来拜访,等了半日不见厉大人,直接来工坊求见时,见到厉大人蓬头垢面、袒胸露怀的造型也很是震惊感怀。
“……这个,这个厉大人果然名仕自真性情啊!”陆县令摸着短短的山羊须,摇头感慨,楞是对这形象找到了赞美之辞。
“哈哈哈,老大人谬赞了,我这也是没法子,手下这帮人有些东西弄不来,非要我亲上手才成。”
厉弦哈哈大笑,随手一捋乱蓬蓬、满是灰尘的头发,半点不觉尴尬,走下制炉的架台,手一伸,思庐忙将他身上随意披着的“工作服”脱下,换上一件轻便的袍子。
论起来这小小的文官县令,与他这小小的七品武官校尉论品阶也就半斤对八两,论本朝文略贵武略低的地位而言,他这屯边的末等武职实还比不得陆县令,但要以腰杆背景来论,那这被丢在穷乡僻壤的干瘪县令,拍马都都赶不上厉相嫡公子郑阀大外甥。
这位平陆县虽然根底差点,却也是个知情知趣的,深谙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给厉大人划地时手就松得相当潇洒,既如此,厉弦也是你敬我七分我敬你一尺,看人家这年岁,喊声老大人也不冤。
“……本县年方三十二,” 县令大人闻言,默然片刻,幽幽道,“当不得厉大人如此尊称啊!”
咳咳咳,厉大人一口涎水差点没噎死自己,惊诧地望望这位长得颇为着急,脸耷发白的陆县令,搜肠刮肚地想出一句:“呃,嗯,大人为民操劳,实在辛苦。”
陆县令干笑几声也就揭过了这个话茬,随着厉弦一道去待客厅。
这位厉大公子在狄丘几月弄出的种种,他也是时有听闻,本以为这位公子爷不过来边塞混混,胡乱弄几个人头报战功,谁曾想他竟是一幅扎根西北,要建出个塞北江南的意思来。这就让陆大人甚是不解又好奇了,虽则弄不懂贵介公子脑袋里塞的是什么,但是完全不妨碍陆大人闻腥上门。
此地若是略有建树,即便这油水分润不到多少,政绩总归还是算在他平陆县头上的,彼此照应,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老陆此番找上门来,也是有一桩私事,听说厉大人有神仙方,医术如神,说不得那让他愁白了头,吃尽了各种鞭的伤心毛病也能医上一医?
第93章 重逢
茶已喝了两盏, 再香的煎茶也饮得无味了。
陆知县很会说话, 人也颇风趣, 难得地并不引章据典,酸文假气,因此与厉大人这太学的伪劣货色很是聊得开,但再怎么旁征博引,说多了绕来绕去也不过是狄丘这百八十里的事。
听这位老大哥扯得无边无际的, 厉大人也有些不耐烦了,他如今时间宝贵, 分分钟都是千头万绪等着他处理的大事小事, 如何有这功夫打屁闲聊?看这县太爷吞吞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