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几颗珠子上,还带着暗赤的血渍……
顾菟凝视着算珠,目光沉痛,连半面毁伤的脸颊都猛地抽搐了一下。
良久,他忽然颤动嘴唇,喃喃念道:“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
语声轻微,无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所有的痛苦、劫难,一切的一切,都是从他心生贪欲而起……
犯下无赦的罪业,还期待着阖家圆满,以至于,祸从天降!
既种孽因,必结恶果。
业报业报,可为什么偏偏要报到那个孩子身上?
此身已在地狱,又何必妄想被救赎?
既然如此,就让他彻底堕落吧……
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
一天一夜过去了,血沿檐下手从无活口,他却仍在幻想着可以救回小乔。
杀一人,救一人?
不!
……不管要杀多少人,他只要救回那一人!
屋檐上,顾菟一身黑衣沉默伫立,满头白发却忽然无风自动。
朱霞烂漫,映在他黑漆漆的眼珠里,红得像是血,又像是炽烈的火苗,跳动着,燃烧着。
下一刻,他抬手,朝近旁的桂树击出一记劈空掌。
掌风轻柔,近乎无声无息。可枝青叶茂的桂树,却瞬间枯黄,枝叶纷落。
半晌,树干全部干燥枯萎,从中断裂,重重摔落地上。
梁御风和石桐宇心头大震。
枯荣功,即使是半枯半荣,也有如斯威力!
顾菟望着他们,漠然道:“挡我者,死。”
飞爪扬出,故技重施抓起了断裂的桂树。接着连爪带树荡起凛冽劲气,朝两人砸来!
石桐宇剑走轻灵,对这庞然大物无从下手。梁御风轻叱一声,浑铁枪矫若游龙,抢在前头就是一枪。
轰的一声!
无量真气与枯荣真气齐齐迸发。
那树干本就已然枯萎,哪里还经得住两人的力量,一霎时轰然爆开!
木屑激飞,枝叶纷落,烟尘弥漫中更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劲气!
石桐宇差点被烟尘迷了眼,他退开一步,小心地躲避着漫天劲气。
陡然间,他忽觉肩头一痛!
勉强转过头,血光乍现一闪而逝,另一枚飞爪无声无息潜藏在烟雾中,一击即中,穿透了他的肩胛!
梁御风回头看见,圆睁了双眼。
顾菟一看占得机先,下手更不容情。
飞爪猛力扣紧,洒下淋漓血色,下一刻被大力牵动,连人带爪拖回去!
石桐宇没有护体真气,无法和那沛然大力相抗,顿时被飞爪百练索拖倒在地。他闷哼一声,立刻闭紧了嘴不再出声。
但梁御风看着他,见他肩头血迹斑斑,鹰爪深入皮肉,分筋错骨,又怎会不痛?
梁御风又惊又怒,喝道:“你放开他!”
顾菟漠然不语,手中径自加力,一路将人往回退。
梁御风红了眼,挺枪就刺,枪尖准确击中飞爪的铁链!
他想用真气崩断链子,顾菟又岂会不知?黑袍人面色冷酷,手腕一振,枯荣真气陡然发力。
嗡嗡声不绝于耳!
玄铁的细链绷得笔直,被两股大力同时作用,震颤不已,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石桐宇苍白的俊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潮红!
两股真力争持不下,将他肩胛的伤口撕扯更大,他咬牙苦忍,不肯痛呼出声。
梁御风看在眼里,不敢再发力,猛然收回长a;枪。
他抬眼望去,见顾菟被他力量一阻,飞爪这头又拖了个人,却是失了灵活迅捷的优势。当下飞身掠起,倏地抢到了石桐宇前面,徒手抓住了链子前端,猛力回带!
顾菟皱眉,另一枚飞爪破空飞来。
梁御风怒不可遏,头也不回抬手就是一枪!
轰!
劲气撞击,浑铁枪正正击中飞爪。
顾菟被震得浑身一颤,还待加力,忽然另一只手上拽了个空。猛烈的惯性下,他顿时站不住脚,蓦地从屋檐上滑下!
原来他两人僵持时,石桐宇竟不声不响悄悄用宝剑斩断了玄铁链子,顾菟猝不及防之下,用力过猛当然就拽了个空。
照影剑削铁如泥,是他大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
见他失足坠下屋檐,梁御风双手握枪,飞身就是一个突刺!
风声激响,血花飞溅。
这一枪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直直贯穿顾菟的肩胛,将他一路钉到了院子里的桂树上!
情势急转直下,瞬间反转!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万籁俱静,落针可闻。
梁御风双目杀气一涨即收,他盯着顾菟狰狞的脸,余怒未消:“你敢伤他,我杀了你!”
石桐宇轻叹一声,这才腾出手拔下肩头的飞爪。
惊魂乍定之下,他似乎还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这一战太过惊心动魄,赢得侥幸!
梁御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阵“嘎——嘎——”的粗哑叫声。
鸦声大噪,附近林子里的乌鸦竟是成群结队出来觅食了,黑压压似一片乌云般飞了过来。有上百只之多,也不知怕人,低空掠过,连翅膀振扑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鸦群从头顶掠过,漆黑的羽翼投下成片的阴影,映在顾菟半面狰狞的脸上。
深深浅浅的晦暗影子里,雪白的发是唯一的亮色。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顾菟被铁枪钉在树上,伤口还在流血不止,却猛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