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就先这样吧。”片刻的停顿之后，张新杰说道，“叶修呢？”

“大概在……”宋奇英环视了一圈混乱的房间，伸手指了指某个地方，“那里。”

张新杰推了推眼镜，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在一大堆电脑和线路中，分辨出一个隐约的人形。叶修很随意地趴在电脑屏幕前，枕着一叠资料睡着了。

“累坏啦。”文客北站在叶修身边，小心翼翼地冲张新杰比着口型，“忙了两天没合眼，才睡着了。”

张新杰点点头，轻轻地走了过去，低头注视着沉睡的叶修。不知多久没有好好整理仪表了，叶修的军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

卫星图像、敌情、战况分析……方才还牢牢盘踞着思绪的一切都忽然远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停滞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全都寂静无声。他望着沉睡中的叶修，心里唯一所剩的想法，就是伸手去把他的头发抚平。

然而最终他也没有动，只是对着文客北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他是太累了。”

前线指挥部里，真正的高级人才十分稀缺，叶修不得不身兼数职，夜以继日地忙碌。两人共事的几周里，张新杰曾经担心过的尴尬和摩擦从未发生，在军事上，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同调和协调性，仿佛两个紧密咬合的齿轮。

这或许是因为叶修努力配合自己的关系吧？两个人的战术风格原本大相径庭，与他的缜密沉稳相比，叶修的风格其实更加复杂多变，也要随意的多。然而无数次地，在决策和执行决策地过程中，张新杰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叶修在针对自己的风格作出调整……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极不完备的指挥系统才能顺利地运转起来，带领着联盟的主力部队一路向前。

加诸在叶修身上压力，是不是太大了？张新杰思索着，渐渐的感到有些心疼。叶修从来没抱怨过什么，甚至一直到表现得游刃有余，可现在想一想，他不可能不觉得累吧？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

想到这里，张新杰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一股担忧和无奈涌上心头。这些天里，他始终在担忧着这个问题，却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让叶修尽快和其他向导结合，可叶修却绝口不提和自己解除结合的事情，对两人的关系也避而不谈。自从来到前线指挥部，两个人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的作战参谋，完全没有谈论私人问题的机会。于是那次雪地里的谈话也就无限期地拖延了下去，对于叶修的想法，张新杰始终觉得难以捉摸。

从表面上来看，叶修对待他的态度很正常，就像对待每一个老战友那样，显得亲切、随意又自然。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叶修有意在照顾他的感受，不会再说让他尴尬和难过的话了。而且，叶修和自己开玩笑的时候也多了起来，尽管那些玩笑张新杰根本不觉得好笑，只觉得费解。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解除两人有名无实的结合呢？显然他不可能爱上自己，所以这是出于对自己的体谅和同情么？不，叶修应该了解自己的为人，知道这种同情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微弱的希望从心底涌起，下意识地，张新杰的精神领域扩张开来，试图去捕捉叶修作为哨兵的情绪。然而和往常一样，他的精神波动显得那样晦涩难懂，即使在睡梦中，也令张新杰难以捕捉。

那隐秘的、微弱的火星，就这样无声地在心底熄灭了。

真可笑啊，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抱有侥幸的期待？叶修的状况如此危险，自己又无法对他进行调节，那么和自己在一起，对叶修而言就无异于是自杀……

幸好他不喜欢我。张新杰想……幸好他不会爱上我。

“要把叶神叫醒了？”宋奇英问道，“离作战会议开始，只剩一个小时了。”

“让他睡吧，开会前十分钟再叫醒他。”张新杰低声说着，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叶修翘起的一缕头发抚平了。

在他的碰触下，叶修仍然睡得很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呓语。虽然明知道是徒劳，明知道叶修不会有所反应，但张新杰仍然对他投放出了一个精神共鸣，试图舒缓他紧绷的神经。

共鸣消散在看不见的隔阂里……就像一只漂流瓶消失在海平线。

做个好梦。走到门口时，张新杰回头看了叶修一眼，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他所能为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有限了。尽管爱着他，尽管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可对于张新杰而言，放弃却是唯一的选择。

他无法陪伴他，也无法保护他。

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就是徒劳的祝他好梦。

叶修一路疾跑到会议室时，除了他，所有人都到齐了。

“不好意思，迟到了。”他在张新杰身边坐下，象征性地对大家道了个歉。

“你没有迟到，”张新杰看了看手表，“离会议开始还有四十五秒。”

“先不说迟不迟到，”楚云秀吐槽道，“你这造型是怎么回事？”

会议是正式场合，所有人都整齐地穿着冬季常服，唯有叶修穿着迷彩作训服，根本不像是来开会的。更要命的是，他的衣服不知多久没洗过了，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活像沾了泥的梅干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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