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碎的东西砸在挡着几人的桌面,烟雾渐散,傅红雪抬手推开了桌子,桌上和地上尽是血肉残渣,脚下还有一截人肠。
地面骨肉掺杂,一根短小的手指被炸得老远,茶水里也都是碎肉。
浓重的血腥味立刻扩散,周遭已有人俯身呕吐。
那是谁的肠子?又是谁的断指?
自然是方才和尤离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的。
火药的气息还在弥漫。
刚才还能微笑的孩子现在已经成了遍地血花,尤离一阵恶心,如梦初醒,眼前全是令人作呕的红色。
傅红雪已道:“你惹了谁?”
尤离瞪着眼睛盯着脚下——
原来自爆是这样的。
难怪万里杀这样恨他!
果然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萧四无道:“你一点也没想到那孩子手里有暗器?!”
尤离该想到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孩子主动亲近他——
他只是突然走了神,或许连那杀手都没想到他那时会走神,然劫后余生却没有一点喜悦,立刻紧握了十指来止住它们的颤抖。
傅红雪道:“鬼外婆就是掳来孩子杀人的,孩子无辜,那女人却该死。”
萧四无道:“这人我听过,今天第一次见。那些不是无辜孩子,是恶鬼。”
尤离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傅红雪盯着他,走过去触及他起伏的肩膀,问道:“谁雇的杀手,你有线索没有?”
尤离缓缓道:“我欠谁血债,就是谁雇的。”
萧四无已道:“万里杀——”
尤离手心冰凉,衣角已被溅上了血,深紫色之上并不很显眼,看在眼里却很灼目。
他真的是会被刺杀的人了,这也算是对他实力和杀戮的承认,大概是可笑可悲的。
回到马车里,傅红雪道:“万里杀攻打血衣楼的时候,你也让人这样自爆了。”
萧四无阴森的目光突现,尤离却已经接受了这个误会,再也不去辩驳,“是。”
傅红雪道:“所以今天有人想让你也这么死。”
尤离点头。
傅红雪道:“你一点也没感觉到危险。”
尤离道:“我还年轻。”
萧四无却一语道破——
“你是看到小孩子就想到自己要当爹了,算我看走眼,你不是讨厌你的孩子,你是害怕。”
两个孩子走近时傅红雪和萧四无就已想出刀,然他们都认为尤离可以警觉,直到他怔怔地蹲下去,萧四无的火气才冒出来。
现在他还没息怒,跟傅红雪的淡定截然不同。
“良景虚——”
尤离道:“是属下大意了,请四公子恕罪。”
傅红雪道:“这也不是他的错。”
萧四无傲然而视,“你不知道这人养起来多费事——吃不下睡不好天天心事满怀,见了四盟要烦心,见了夫人要烦心,一个不注意就一身是伤,晚上天天做噩梦——”
傅红雪表情很难看,尤离也一样。
萧四无道:“不过到现在也没死,可喝杯茶的功夫就险些死在眼前了,换你,你不生气?”
万奔在马上也听到了萧四无的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傅红雪也在叹气,尤离道:“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萧四无冷冷道:“但愿!”
车轮滚滚。
茶摊已人散茶凉,远处林中的鬼外婆本在飞身急逃,没能杀得了人也罢,至少她的命还在。两个孩子没有了,可是天下间的孩子还多的是,有的人能长命百岁,有的人生下来就夭折。世上本就有人是该死的,她从不可惜那些性命。
但是她也很宝贝自己的性命。
大不了这笔钱不要了,实在太危险。
然而现在鬼外婆的一只脚已被削去,正在她单腿凌空时,有剑光从身下闪过,锋利的剑刃直接让她再也不能腾空飞身,断脚落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她的惨叫很快被强灌的药水湮没,呛得满脸通红,腿上的断口不断冒血,喉咙里发出的只是可怖而诡异的呜咽。
燕南飞捏着她的下颚,力道一动,就已脱臼。
酸涩的殇言混着血气灌了下去。
燕南飞直截了当:“谁派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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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宋之问《渡汉江》
终弃
萧四无在看天色,尤离貌似淡定地垂着头,偷窥着小窗外的雪色,欲言又止,终究是沉默。
傅红雪道:“不停一晚?”
萧四无道:“我讨厌秦川,连夜去徐海。不停。”
万奔却勒住了马。
此地是玉匣关附近,风中有梅花香气。尤离惊疑地感受马车停下,萧四无缓缓道:“江熙来近日每晚都在醉白池练剑。”
尤离期盼的眼神如期而至,萧四无道:“你可以过去看一眼——这里离万里杀分舵太近,你知道分寸,不能耽误太久。”
尤离已掀开车帘,萧四无的声音追在后面,“你还会回来?”
尤离道:“自然。”
傅红雪悲悯地看着他,“快去快回。”
萧四无盯着人消失在风雪里,他是嫉妒的,他终有了合欢的同感,还是忍不住探头唤了万奔——
“去远远跟着。”
傅红雪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竟然有些怜悯。萧四无察觉他的神色,不悦道:“不要这样看着我。”
傅红雪道:“你不该也淌这趟浑水的。”
萧四无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