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江熙来轻轻抚着他肩膀,“阿离会长命百岁的,可是我要抱歉,咱们要断子绝孙了。”
尤离贪婪地依在他怀里,这声音这样近,这样温柔,他愿意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怀抱里,
直到心跳停止。
直到天地毁灭。
夜光
后半夜里尤离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这回换成江熙来被惊醒,收臂抱紧他,就听他问:“现在是夜里还是白天……”
江熙来看着他黯淡的眼睛,轻声道:“后半夜了。你饿不饿?哭了那么久现在也很渴罢?”
尤离的声音确实很无力。
“嗯……”
江熙来道:“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尤离动也不动,然后往他怀里靠了靠,道:“算了……”
江熙来明白,“我们去后厨,我去做,你坐在边上等我好不好?”
尤离微微一笑,“好。”
江熙来方起身,尤离原本拉着他衣摆,突然用力几分,江熙来回身扶着他起来,“我去柜子里拿衣服。”
尤离缓缓松了手,点头道:“嗯。”
江熙来披了件斗篷,又取了两件帮尤离穿好,点了支蜡烛拿了起来,尤离挽着他胳膊,苦笑一声,“那天我装瞎子,就真的瞎了……”
江熙来道:“所以以后叶公子不要闹这些幺蛾子了。”
尤离低着头,笑着道:“嗯。”
厨房的灯火昏暗,对尤离来说倒没有什么区别。双手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圆桌前,听着江熙来在那边折腾。
于是二人坐在一起吃面,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碗里有淡淡的香油味道飘散,尤离在江熙来的指引下握住筷子,感觉到面前的温暖,眼眶一热。
他吃得异常慢,不是因为看不见,而是为了把这个味道永远记住。
方搁下筷子,尤离心满意足道:“我突然宁愿就这样瞎下去了。”
江熙来忙道:“别!你……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要用些什么药?”
尤离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明天,可能后天。”
江熙来叹口气,“是怎么弄伤的?”
尤离迟疑着,“一瓶烈性的□□,撒进眼睛了。”
江熙来几乎立刻严厉了声音,“那个人弄的?”
尤离摇头,“不是。”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压住心里的慌乱,“熙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有些事情你听了一定很生气……”
江熙来握着他的双手,“你慢慢说,我一定认真听。”
尤离便从头开始讲,“上官小仙遇刺那晚,我和明月心在雷峰塔见了面……”
那样长的故事,在他沙哑的声音讲起来更显漫长,手边的茶渐渐失了温度,江熙来偶然加重的手心力道显示着他的情绪起伏,窗外时有风声掠过,带走无限凄清。
悠悠长夜里,有很多往常二人从未坐下细说的事情被一一提及。
江熙来也有很多事情告诉他。
叶知秋曾说,他并不再认为他们俩在一起很合适。
风无痕也曾这样告诉尤离。
长辈的反对之语被二人互相如实相告,带来了短暂的沉默。
在讲完明月心的赌约,九华的休养,再入秦川的惨烈,再回九华后的点点滴滴,尤离已经把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尽量用最平淡的话语讲完,当然包括那个演技一流的真武杀手。
江熙来道:“我不知道大义和你我最后会选哪个,因为这事情尚未发生之时,谁也不能预料。但是我曾想过若叶知秋不答应用大悲赋换你,我尽力——偷也好,抢也好——总之,最后我以死谢罪就好了。”
尤离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感觉到他的纠葛情绪,“我知你心有大义,若我也是那大义中的一员就好,我只要永远不站在它的对立面上,不就好了?”
江熙来道:“你一定很难过……”
尤离道:“我说过——是我活该,这是真话,或许能杀了上官小仙对那日的我诱惑太大。明月心的心机太厉害,白日里我方跟上官小仙争执,余怒尚在,若她是第二天来跟我打赌,恐怕结果就不一样。她一纸暗杀,恐怕吩咐合欢的时候就说明要伤了你——为的就是我因此而急怒,然后一切如她所料。”
江熙来甚是担忧,“这女人不知从何时就开始暗查我们了,她竟这样了解你,了解我……”
尤离道:“看样子是很久很久了,恐怕从我出生后开始的每一件事,只要有迹可循,她都已查清。”
“熙来,我的确经常伪装压抑自己,所以你困惑也很正常,你喜欢上我的时候不知我曾是个杀伐的刀客,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当然会纠结——”
江熙来手中一抖,“爱一个人不是应该无论他什么样子都爱他?”
尤离摇头,“你因为他那个样子而爱上他,却发现他不是那个样子,就比如你看到一个果子,以为很甜,所以心生喜欢,等到拿起来咬了一口却发现很苦,如此当然就不喜欢了。”
江熙来沉声,“可是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
尤离呼吸一滞,江熙来已拥他入怀,“这个果子酸甜参半,有时还苦得心痛,要用自己的命来让我后悔,现在你的命还在,我却已经后悔了。”
尤离哽咽了片刻,“你不介意——”
江熙来似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我介意,可是我爱你。”
尤离眉头一皱,似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在江熙来怀里紧紧抱着他,“他很可能终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