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色几乎不像一个孩子,又特别像一个孩子。
风吹上来的,不止是打闹说笑声,他似还听见了汗水被日头烤出的爆响,枯草在鞋底板下咯吱咯吱折断的声音,山下长一声短一声的吆喝,伴着那炊烟的,牲口因受驱赶而发出的嘶鸣声,甩鞭花的脆响,井轱辘辘辘转动时的摩擦声,与水花扑嗒扑嗒溅在井沿上的声响……
那一切和着孩童清脆的笑声,一起在响。
那一切平凡得低到尘埃里,却自有一种尘埃里的快乐。
可那一切,和她无关,和他也无关。
不知怎的,孤独忽如潮水,铺天盖地而来,连这天与地也一起卷进去。和此前“一个人”的感觉不一样,那是“一个人”,而这是……孤独。
仿佛大年节下,鞭炮声与喧嚣声炸得一堂一院的红热,一个孩子却独自躲在阁楼,听着屋里闹屋外也闹,自个儿将下巴抵在冰冷的窗棂上,硌得硬硬的疼。几步十几步外就是热闹,可是却像隔了千里之遥。
这是长大以后,就忘却许久的孤独,只有在某个特殊的时刻,才惊觉它深埋在心底,从未离开。
也许身心极度疲惫下,人会格外脆弱一些吧。黄少天想。
来来回回了几次,四个孩子虽未觉出不对,也累得不轻,从他们的表情和动作变化上看,他们不再“跟踪”,而是下决心要回家了。
又让他们白跑了一趟,似乎玩够了,也玩厌了,女孩倦沓地放下手,连看都懒得再看。四个小身影消失在下山路上,夕阳的尾巴一路追着他们而去。
天彻底黑下来,天一暗,山也跟着暗,山色始终比天色深,灰色也比天上的灰色重,如今山与天终于化作灰蒙蒙的一片,浑溶到不分彼此。
黄少天之前的猜想成了真,女孩所走的,真的是通往石洞处的那条路。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后面,思绪绕着所见所闻打转,心情依旧低落。
即使重新回到众人中间,即使叶修出现,怕也于这骤然汹涌的孤独无解。他知道,却仍不敢想起叶修。
第32章
黄少天万分庆幸他随身带了手电,不然从山路到石洞口这短短一截陡坡,他可能就把人跟丢了。尝试着让黄白相间的光柱打在女孩脚下,发现对方没有反应,黄少天放心大胆地用手电照着她的后背,一路跟进了石洞里。
他原就怀疑这女孩住在山上,但她往黑漆漆的洞里钻,还是出乎他的预料。太阳一落,石洞比坟地还要阴森三分,他一个大男人都心里发怵,一个小女孩就住这里,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真是孤苦无依也就罢了,别说睡山洞,睡垃圾堆的都有,然而黄少天记得清楚,一群孩子中,女孩穿得算显眼的,衣裳并不破旧,脸上身上干干净净。她的神气举止,也不像是完全没受过教育,更别说那制造幻觉般的神奇能力了。
要说这么小的孩子一人独居,就能把自己打理得这么好,他是不太信。
拂开茂密的藤萝,滴水声传入耳内,手电照到一捆树枝倚在洞口,洞里似还堆放着些杂物。黄少天不及看清都是什么,见女孩蹲了下去,捡起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像女生逛街时手上常挎的小坤包。她打开包,抽出一把镰刀样的微型弯刀,有小水果刀那么大,又取出一块石片和一撮绒草,将绒草捻成团附捏在石片上,持刀使劲擦击了几下,火花一闪,绒草被点燃了。
她将点燃的绒草凑在某个物体上面,提起来往内洞里走,暖黄的光晕在地上摇曳。黄少天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盏油灯?
这都什么年代的鬼玩意!
大脑从没有如此混乱过,他下意识跟上去,下意识用手电照了照内洞口一侧,“气静形安乐,心闲身太平”十个繁体字仍刻在石壁上,镶裱的玻璃却不见踪迹。其他乱七八糟的涂鸦也找不到,他用手摸了摸,石壁一片平滑。
女孩沿着陌生又熟悉的路向前走,伴随展开的,是一段又一段的记忆。那天的情景,不再是叶修口中干巴巴的叙述,每一个细节每一句笑语都鲜活生动起来,仿佛他的人生真的遗落了一块,他也真的在另一个世界里活过。
估算着距离,黄少天抬头,手电光朝上打,他没有看见锈迹斑斑的灯管,前面的路上也没有。
心脏怦咚怦咚跳着,一下比一下重,黄少天做了个深呼吸,拿手电筒的手轻微抖动着。光柱照到岩壁上凹进去了一块,白色的石面反着光,石头上的手印还看不太清,但黄少天觉得,他化成灰也认得这个地方。
再往周围照,吸进去的气差点呛出来。
他终于理解了叶修的纠结,不管是谁,看到记忆中的通路消失不见,四周是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壁,也会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精神状态的。不怀疑,那才是精神有问题。
这几个小时内,冲击接连不断,黄少天从反应到思维都有些麻木。
如果这是死路,这孩子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不容他过多思考,女孩的背影停在白石跟前,她举起了手……黄少天死死盯着女孩的动作,每一束神经都被拉伸到极限。
她轻轻在石头上按了一下,连灯带人,整个形体溶入空气,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