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慕家大院里的那棵专门从日本运来的樱木,花期时能将半个宅子的房顶都铺上一层如雪的粉白,衬得那白玉兰下的古井山石格外典雅,路过的邻居都会驻足看上两眼,心叹这方花色当真赏心悦目,连小区里新修的桃枝杜鹃都显得黯淡无光。
但是慕宇并没有看过一次花开的情景,当年她离家,这棵樱木才恰恰种下,枝丫裹着一圈淡蓝色的塑料膜,甚至连树叶也都不见几片。
家中的仆人告诉她,老爷特地重新装修了她房间的窗户,好让她回家后能坐在窗边欣赏着花开的景色。
慕宇跟随着父亲踏入家门,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缘故,金碧辉煌的走廊即便铺上了色彩斑斓的毯子,也让人觉得格外寒冷。
她打了个寒颤,没有去看墙壁上新换的油画和雕刻,直接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慕宇的妈妈刚好从客厅来到走廊,亲昵地挡在她面前,张开手臂抱了抱慕宇。
“你终于回来过年了。”她这样感叹着。
“……嗯。”慕宇想起自己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回家,心里有些愧疚,便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想吃什么,让厨子做。”她父亲从后面跟进来,心情似乎不错,便笑着说道。“菜不够我让人去买。”
慕宇犹豫了一下,习惯性地将手伸进衣服口袋,触碰到炎红的手机时,心中空落落地似乎缺了一块,便摇摇头。“不用了,还没到大年三十呢。”她淡淡地回答。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回来,就是大年三十团圆夜。”妈妈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随后拉着她就往客厅走去。“往年你没回来,我们两口子过得可冷清了。”
慕宇心里惦记着炎红那边,本来想回房间,但听见妈妈这么说,便也不好意厅里,越过那道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就坐在了柔软宽大的沙发上。
她父亲跟着走过来,亲自沏茶,就着淡淡的茶香说:“今年过年,把相知他们也喊来一块吃饭,好久没一起聚过餐了。”
“对啊,往年聚餐,慕宇跟相知这两孩子不是你缺席就是她有事,总凑不到一起。”妈妈上下打量着慕宇,叹了口气。“这次你能回来,也要感谢她帮忙呢。”
“妈。”慕宇转过头,本来想问点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点点头。
“什么时候也请陆家吃顿饭吧,毕竟每次都拜托他们来帮忙祛病除灾。”父亲说。
“就明天怎样?陆夫子不是还在这边吗?”妈妈立刻提议。
“行,那我现在就订好餐厅,待会儿你去给陆夫子打个电话吧。”
慕宇默默地看着父亲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等他把包间定下来了,才漫不经心地说:“我还要回剧组呢。”
她妈妈顿时就皱起眉,问:“大过年的也不放假?”
“之前我请假过了元旦,如果进度能顺利完成的话,说不定能赶在大年三十那天杀青。”慕宇解释道。
比起假期的安排,显然父母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慕宇的父亲脸色严肃地打量了她两眼。“你刚刚才晕过去,休息两天吧,我跟导演说说。”
“那就没法赶在大年三十完工了。”慕宇说。“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搁了整个剧组,其他人都等着回家过年呢。”
她这话有理,客厅里的父母便也犹豫起来。最后实在拗不过慕宇的决心,她父亲便叹了口气。“行吧,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剧组。”
慕宇点点头,也不多待,就直接站了起来。“我先回房间。”
“嗯,好,等会儿吃饭喊你。”
慕宇嗯了一声,转身就往二楼走去。她并没有心思去掩饰自己有些急促的脚步,凭借着还不那么生疏的记忆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发现里面的布局跟高中时期离家当日竟然一模一样,心中略微有些感概。
想想也是,阔别近十年,书架上还放着高考的复习册,墙上贴着化学元素周期表,总有种如今自己还是那个趴在桌子上算着函数的高中生。但恍惚里回到现实,却又发现当年显得土里土气的校服,她穿着已经显得略小,那曾经需要踮起脚才能拿到的地球仪,现在只需要抬起手就可以轻易碰到。
“原来最熟悉的地方真的能变得遥远陌生啊……”慕宇自嘲了一声,随后关上房门,便拿出了炎红的手机。
她飞快地输入了无枳那公寓的座机号码,按下拨通。
耳边那阵广场舞音乐如水流般滑过,慕宇发现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忧心忡忡。
这大概是她第二次擅自离开炎红,而比起第一次的决心,如今心中更多的却是无措。慕宇认为,这绝对是因为这次的离去并不是自己思考后所决定的,而是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家人所带走。
她想起当日在医院醒来,父亲他们转告了炎红不会再回到她身边,而自己则将再次跟父母生活在一起。那时慕宇整个人如同被人用灵牌敲了额角一样,思绪有些混乱而脑袋疼得厉害。
如果炎红不回来的话——她想说什么,但是陆夫子却真诚地告诉她,陆家已经找到了能解决当前事态的方法,过些时日,就能让慕宇身边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