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能踏过同伴的尸骸,而不能回首吗?」长空的声音,有些微哑。
「你此话何意?」
长空上前走了几步,抚着眼前几座崭新的坟冢: 「……我想问,为何只救吾,不救他们?」
那几座新坟冢,正是前日不久因邪神毒而全面扑杀的族民,而更稍早之前的近冢,皆是因前阵战役而亡的族民。因为数不少,在晚昏中看去,有一股莫大的凄凉感。
千叶传奇一眼望去明白,语间,却是不以为然: 「这些人是中了邪神毒,无法可救。非是如你失感症的问题。另有一部分,乃亡于先前战事。」
「吾问过了,大祭司说,他们其中也许有无辜的,并没有中邪神毒。」
长空望向那一座座新坟,低沉答着,他从没想过,那些近期新立的坟冢,为数竟是如此之多。
他无法接受为何为了杜绝这可能而要牺牲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更无法接受太阳之子这般冷淡的答复。族民们若只能为了日盲族喋血牺牲而活,那要光明何用?
如果在这人心底,人命如此不值,那么,当日圣女之死,他不禁怀疑太阳之子是否也曾蓄意放手不管?
「那又如何?」千叶的面部线条突然坚硬了起来:「吾真想不懂为何你会在意这件事。为了保全少数性命而可能赔上全族的性命,你敢赌吗?」
长空悄悄紧握着双手,摇着头,却道:「但吾不会这么做。」
「你……」千叶传奇愠愠地看着,神色猝变,道:「很好,你是在教训吾吗?吾倒想问,身为日盲族的战将,为何要冲动行事?你以为同归于尽能得到什么?报仇?抑或一条性命?你的剑,该为日盲族而挥;你的血,该为日盲族而洒。吾救你,不是让你因为那些无谓的感情而羁绊!圣女、苏苓,一次又一次,为这些感情而失了性命,让自己身陷危机之中,值得吗?」他转身,指向那些坟冢:「这些人,至少曾为日盲族付出过,而你呢?」
千叶一连串质问直劈而来,瞬间让长空恍如醒觉。
剎那是矛盾、又是自责,各种的压抑瞬间盘据在胸口中扭动着,却不能言……
是了,他居然忘了,以他身份和作为,能有什么资格说话?
太阳之子说的对,是他没尽好自己义务,是他无法放手不管。
但他无法坐视仅存的拥有一点一滴的被人剥夺走。
即便送去了性命他也不能……
他不能、他不能……
「太阳之子!」突然,长空单膝一落,对着太阳之子半跪下来,垂首着。
此刻,他绝无意想冒犯这人,也许对他有不满,但他救过了他,这些逼问,他无法回答,只能请求恕罪。
「起来!」千叶传奇一楞,有些震颤地看着在他面前下跪的人影。
是的,他虽然气他,更想拥有眼前这人,但绝不是如此卑微的看着他。
这人有的,是一块澄净的本质、高超的才华。他要的,不是卑微的人。
「这不是你该有的态度。」他命令道:「抬起头来!」
长空闻言,才将原本微抑的视线平行视着眼前的太阳之子……
——那是一双依然淡漠而寡绝的双眸,如深潭;早前的不满之色,已被那墨瞳吞没。
他不敢真正直视对方,也不想直视,苦苦相逼,只会是一片空白。
一股窒息的沉默拢聚了上来,如一把闪动幽翼暗光的暗刃在两人间游弋着,却进退无凭,勾不着半分。
千叶定定凝视着长空,双眸眨也未眨,就像那日隔着树影凝望他一样,彷若要将他看透。但是此刻心口却彷佛被窒塞住,不知是气恼,还是酸涩,种种不曾感受的感觉堵在胸后,便是一字也吐不出口,但是……是何原因,他说不出来。
「你自己好生思量!」最后,他一撤衣袖,生硬地丢下话,旋身而去。
长空伫立在原地,垂首不动,有些茫然若失。
无意间,他竟会忤逆了太阳之子。
不管当下有什么感觉,他不该逾举,对于太阳之子,就是服从与听令。
当他被赐予万古长空这名时,他该了然。
何况,他还欠太阳之子一命,不是吗?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卷起一阵晚昏的狂风。老树上的枝枒倒影敧斜,参差落在地面上,摇摇晃晃地拉扯着,簇拥更深的寂寞。
直至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那空中弥漫的冷凝气氛才渐淡、渐淡……
长空缓缓抬首,那人的踪影早已不见,而他,却不知为何要低垂自己的视线如此之久。
也许,他总是习惯着黑暗。
长空向前走了几步,俯身轻抚眼前的墓碑,有些镌刻的字已有些斑驳,有些则是崭新,有更多的,是不具名的荒冢。
往者已矣,生前的喜悲哀乐,最终犹只能化做黄土一抔,所求又是为何?
在他眼中,生命并无贵贱之分,然则一旦作为死士,只不过是个棋子,日日活在忧虑之中,永远不知自己明天是否还能有幸存活。如果他这双手还能做些什么,他断不再让这样的荒冢日复增多,断不会……
「吾终于找到你了,万古长空。」不知何时,一道劲装人影早已悄悄地伫立在旁,声里,带着几分傲气。
全日盲族,除太阳之子外,只有一人如此高傲。
长空头也未回:「是妳,银绝。」
「喝——」突然,银绝冷不防出手,眼看一条银丝在空中俯冲而来,长空身后剑鞘微动,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