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麟和九斤二又到古玩早市上去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眼前摊着几只小碗、酒杯、瓷碟、烛台,这些物件表面土迹斑斑,像是地下挖出来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喊她们:“两位爷,这是俺从苞米地里刨出来的,里面这些东西你看都生锈了,没准能值几个钱。”
“哎呀,你这些货一看就是做旧做出来的,”九斤二说,“我们老爷是天津有名的至真轩的当家人,还能上你的当不行。”
“九斤二,不可胡说,”玉麟蹲下身来,“珍品在民间,你我多年行走大江南北,捡漏得来的真藏,哈哈,也够咱秦家一百年挥金如土般的花销了吧。”
“哦,这位是天津至真轩的秦老爷,久仰久仰。但不知秦老爷看上这老妇的哪个货了呢?”一个八字胡的商人出现了,一脸揶揄。
“敢问这位老爷……”玉麟做了个揖。
“成都天外天的主事刘清明。”刘清明随便还了一揖,“至真轩的名号我远在蜀地就听说了,只是真佛倒是今日第一次见。这老妇人的货,嘿嘿,秦兄可真有中意的?”
玉麟淡淡一笑:“这老妇的货正如我这个奴才所说,一看就是做假做来的。不过,做假也要费功夫的,不是么?”
接下来,玉麟将老妇人的货一一点评开来,哪里假,假哪里。老妇人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你到底懂不懂古玩,玩不起就走开。古玩第一条行规就是‘不打假’,东西你看不上了就走人。”一下围过许多人来。
玉麟心中咯噔一下,这下坏事了,古玩行淘货的确有这个规矩,自己这不是要露馅了吧?
“嘿嘿,规矩是给钱少的人订的。这位秦老爷近些年赚的钱,把半个天津城卖下来也非难事,难免就财大气粗,是不是啊,咱不跟这种人计较。”刘清明给老妇人说。
玉麟心想,原来这个刘清明是自己人。赶紧说道:“不好意思,这样吧,你这里所有的货我都要了,三百两银子。”
老妇人不吭声。
“二百两。”玉麟又说。
九斤二一看,这小姐是不气糊涂了啊。
“那好,一百两,要不,本老爷去别家了。”玉麟起身就走。
“三百两。”轮到老妇人急了。
“一百两。”玉麟头都不回。
“二百两,中不中?”老妇人又喊。
“一百两。”玉麟踱着方步貌似要走远了。
“中,就一百两。”老妇人苦着脸。
“九斤二,付钱!”
“是!”九斤二将东西一件件收到包袱里。
买卖成交后,刘清明大笑:“看来秦老爷这些年真的挣了不少银子。”
“哪里话,只不过心情好,所以……啊,哈哈哈。”
刘清明故意压低嗓子:“你至真轩的货真全是真货?”
“那是当然,假一罚百。”玉麟大声道,“九斤二,银货两讫,现在把本老爷我买的所有的假货全部给我砸烂了。”
“是!”九斤二放下口袋,一件件掏出来往烂里砸。到九斤二掏出一只青瓷碟来,玉麟道:“且慢。”小心翼翼拿起青瓷碟,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拂去上边的土,就着放大镜,将瓷碟举起来就着日光一闪……那刘清明也瞪大了眼睛。
“这是?”
“如果我没有走眼,这应是北宋汝窑御用瓷粉青釉 ‘奉华’碟,价值连城。此碟以玛瑙为釉,釉彩高贵精美。其色泽呈现天青、粉青、翡翠色,视如碧天,正午时分,太阳一照,如繁星满天,似彩虹悬空,胜晚霞灿烂。此物从北宋宫廷流入民间已有七百余年,瓷器釉面开片虽遭受空气侵蚀,釉沁已渗入瓷胎之中。但这倒似树之年轮,生命之经历,平添几分韵味。”
然后玉麟翻过碟底,上面刻着“奉华”铭文,还有一句诗:“周尺将盈尺,宋瓷方是瓷”。玉麟高声道:“在场的大概都知道,‘奉华’是指奉华堂,是北宋德寿宫的配殿,宋徽宗赵佶的宠妃,刘贵妃就住在那里。刘贵妃一生鉴物无数,但只有真正的珍品,她才会刻上“奉华”铭文。”说到这里,玉麟心中一动,这刘妃岂非跟自己样,身是女儿,但可以鉴别天下之名器,原来早在北宋,其实就有女牙人,而且是身份十分尊贵的贵妃娘娘。
“那么这行诗。”九斤二凑过来指着说。
玉麟嘴角含笑:“这句诗是乾隆爷的诗,意思最明白不过了,只有宋代的瓷方才是真正的瓷器,瓷器中的精品。”
“好,真是好。”刘清明禁不住抚掌,道:“论诗赞画侍宸游,艳才清绝数大刘。 想见芝泥红沁纸,奉华小印最fēng_liú。”
九斤二尚不知这位刘清明是帮他们的,斜眼道:“原来这位刘老爷还会做诗,还像模像样嘛。”
玉麟笑道:“这首诗出自赵棻《南宋宫闺杂咏》,刘老爷原来也是博览群书。”
刘清明开怀大笑,笑得十分得意:“比起秦老爷,刘某总是欠那么点火候。”
玉麟听得刘清明声音似曾相识,再仔细一瞧,却不是嘉庆帝扮的?
玉麟心中吃惊,弯曲了中指食指在瓷碟上,似乎不经意叩了一下,然后再叩三下。
那刘清明见了笑得更开怀,乾隆微服私访下江南时纪小岚与之随行,在茶寮喝茶时乾隆给纪小岚倒了一杯,纪小岚不敢暴露乾隆真实身份,但也不能失礼,于是并了中指食指在桌上轻敲,意即行了一拜三叩之礼。没想到这江玉麟也如此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