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当她蹦达着青春的脚步,踏上社会,走进工厂,懵懂地形成意识中某些相关的东西时,还来不及修正,这个社会,这个城市,就发生了巨变,所处的工厂也开始改革,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不由分说的把她推进了这滚滚洪潮。
而今,一路跌撞走来,稍作驻足才发现,城市已悄然变了模样,高楼林立,人车喧嚣,昔日的古朴淳厚遗失殆尽,世界精彩得让人瞠目。而为之献出最美好青春的工厂,也黯然失去了往日耀眼的光环。再回头看看自己的生活,在合情合理地经营下,已变得面目皆非。好似一妇人按照常规操作,一揭盖才发现,煮出的竟然是一锅夹生饭。
为了增加点收入,不得不放弃从事了十年的钳工专业,改行去做操作工。和大多数底层员工一样,历经多次的减员改动,思想上基本都统一了认识,那就是,工人当家做主已成为历史,如今的工人,早没有了往日的地位,没有了话语权,只能默默接受从上直下的管制,哪怕是小小一个班长。要想保住这份在当地还算不错的工作,就得无条件地把自己当作机器上的一零件,任人操纵运作。
这些年,她早就不去想,为什么活着,人生的价值,以及她希望的生活是什么等等,这些已经不是她这个阶层能够奢想的。可对于那些她可以想可以怀念的,却又始终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
结婚七年了,审视这段婚姻,她承认自己是幸运的,付逸爱她,那份爱至今未曾稍减。表面上看,她是个满不错的妻子,孝敬老人操持家务,尽心照顾丈夫孩子。但内心,她一直愧对付逸,是的,她不爱他。
十年前,她便在心里挖了一个很深的坑,把所有的感情连带肖亦,一块掩埋了,培上厚厚的土,再踩得夯夯实实.偶尔有一些陈旧温暖的东西滋长堆积,她也会及时铲除。整整十年,同在一个城市,同在一个公司,她再没见过肖亦,也没向任何人打听过,几年前,在买断工龄人员名单上看见肖亦的名字,才知道她已经离开这城市了。
就在昨天,小楠带来的消息,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弹,把她记忆中的厚土轰然震松蹦开。过往的一切破土后肆意蔓延,脑海里浮出的依旧是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笑容绽开,左颊闪现个深深的酒窝,老是诱得她忍不住伸手拧上一把。她记得那是彼此的初恋,记得彼此要执手一生的承诺,记得肖亦温暖的怀抱热烈的亲吻,记得那几年所有的点点滴滴。原来她费力埋葬的一切,都已然根植于生命,再也无法剥离。
今晚,她又失眠,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感受着秋夜的微凉,任由往昔的岁月如走马灯一样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