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言语让弘树一时语塞。
他无法反驳,是因为他心里某处也有些同样的想法,但是他没想到内心那份隐隐约约的不安,会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公然讲明。
「你就一个人终老一生好了!」
她火冒三丈地撂下一声咒骂,「喀喀」地踩着高跟靴子,走下车站的阶梯。
(……一辈子也无法喜欢上任何人……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弘树没有挽留住她,一个人留在月台上若有所思。
自从他懂事以来,他不曾和任何人有过长久的来往。
最大的理由是,他无法对任何人产生「好感」之上的感情。
话虽如此,他并非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提不起劲,也不是个性孤僻。
只是任何人都无法剧烈地动摇他的情绪。
到目前为止,他几乎将所有的人生都投注在大学里主修的「日本文学」上。
小时候,从绘本开始,他几乎读遍了所有童话书,沉溺在阅读的世界里;升上国中、高中,他总算确立了成为文学研究者的梦想。
他喜欢书本,也喜欢学习跟兴趣有关的东西;为了满足他的兴趣,花他再多时间和精力也在所不惜——然而……
(「恋爱」到底是什么?)
平常这个年纪的大学生,比起念书、专题研讨和阅读文献,他们对恋爱、联谊和xìng_ài抱持更大兴趣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在大学里大家清一色都关心着:谁喜欢谁、谁和谁正在交往……对恋爱充满兴趣。
但是,弘树对于身旁的人热衷于恋爱一事,头脑虽然能理解,但感觉上却无法接受。
对弘树来说这并非一件好事。
虽然憧憬故事里所描述的疯狂的情感,却不曾对任何人产生剧烈的感情;他觉得自己似乎缺少了什么,看着身旁的人对某人如痴如狂的样子,便开始怀疑:无法对任何人产生恋爱感情的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我……在感情面有所缺陷吧……)
弘树心想:或许也因为这种「缺陷」,才使得他不曾因为听不见某人的声音、看不见某人的身影而感到焦虑。
他并不是对女人没有兴趣。他也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性欲,身体机能也很正常,或许是略为下弯的眼角和色调偏淡的发色,使得他乍看之下给人「游戏人间」的感觉,让只想逢场作戏的女孩子们对他趋之若鹜,有时他身边根本下乏女友做伴。
她也是受到弘树的外表吸引而接近他的人之一,但是弘树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专心致力于研究的样子,与她心中所描绘的理想男友相差千里。
(但是她也没理由这么说我吧……)
『你就一个人终老一生好了!』
弘树反复思考她的话,心里顿时沉重了起来。深埋心底的自卑情结被人一语道破,让他有一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感觉。
(我果然无法喜欢上任何人吧……)
弘树伫立在原地,一股无可言喻的空虚向他席卷而来,他的眼角滚落一滴泪珠。
「——奇怪……?」
弘树为落泪的自己感到震惊。或许她所说的话比自己所想的更让他感到冲击。
(自己虽然多多少少有所自觉,但是还不曾彼人当面讲明啊……)
弘树只能如此自我分析。倏地,他感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凝视着自己。
「……?」
搞什么啊!他缓缓地问看视线的来源,发现一名身材颀长、穿着学生制服的高中生站在那里。
(被他看见了吗……?!)
弘树慌慌张张地用手背擦拭眼眶,这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他猛然环顾四周,发现月台上虽然除了那名高中生之外,就只有站务人员,不过记忆中刚下车时周遭还有几名乘客。
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毕露的羞耻,让弘树刷地羞红了脸。「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这句话,就是在这时候使用的吧!
「……!!」
弘树一刻也不愿久留,转过身去,朝女友离去的相反方向快步离开。
(那小鬼搞什么!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有什么好看!)